第342章 表妹可知是何意
作者:空酒瓶   咬春靥最新章节     
    “表哥,我给取回来了。”

    谢凌手指又微弓,轻敲了下桌面。

    言简意赅。

    “坐。”

    阮凝玉坐到了他对面的丝垫上,双膝慢慢并拢,颈背也挺直,坐姿叫人挑不出差错来,她知道她这位表哥对仪态有着近乎变态的严苛。

    果然谢凌看到她这样的仪态之后,凤目里划过了一抹满意。

    他的手指又摊开了,掌心向上。

    阮凝玉很识时务,自觉地将话本子用双手给奉了上去。

    若是以前,她绝对想象不出谢玄机看这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的画面。

    他太过高洁,如同人间谪仙,似乎跟桃色永远都沾不了边。

    可当这画面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阮凝玉只觉头皮发麻,心里出现了一抹荒诞。

    谢凌手指翻动着一页。

    阮凝玉屏住了呼吸。

    她阖上目,脑海里迅速闪过了适才瞥见的一些字眼,什么“偷情”、“玉体”、“揉搓”、“玉股摇”…更有什么“莺声不离耳畔”……

    她不敢想,谢玄机看见了这些字眼,那张脸怕是黑得能滴出墨来。

    阮凝玉绝望到不想再睁开眼睛。

    她心里有了个不详的预感。

    谢玄机会不会觉得她平日里便是看这些书,愈发觉得她人轻浮?

    谢凌看的时候倒是很平静。

    最后,他的指腹压在了书页的一角上。

    似翻来覆去,随意地在某页停留了下来。

    “表妹,这段为兄看不明了,表妹可否念念?”

    男人的音色是再严正不过了的,仿佛是在研究文章般的认真。

    阮凝玉:……

    她差点头栽下去,难以言表地将话本子接了过来。

    谢凌手指随意指了上面其中一段。

    “便念这段吧。”

    阮凝玉去看,便看见了上面的虎狼之词。

    譬如“羞云怯雨”、叭叭嗒嗒弄声响”,又譬如“官人,你且绕了我吧!”

    实在不堪入目。

    她耳边都回响起了谢妙云说的那句话——表妹你看了,才会知你十六岁人生到底错失了何等一大乐趣!

    她手指抖了抖,将话本子给放在了桌上。

    谢凌仍在看她,眉目清明。

    “为何不念?”

    阮凝玉抬头。

    如果不是她熟悉男人乃贤人君子,若不是她知道他太过正派,她大抵会觉得谢凌是在揶揄戏弄她。

    阮凝玉吐出了一口气,声音不明。

    “……表妹念不出口。”

    她这下看出来了。

    谢凌就是故意的。

    也是,他如何能容忍府里的姑娘看这些没皮没脸的话本子?

    他动怒了。

    阮凝玉张了张口,想对男人解释,是三表姐让她看的。

    可是。

    她是可以撇清关系,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与她无关,她是被误会的。

    可……若是这样,就会变成三表姐一个人去承受着谢玄机的怒火了,谢妙云这次是犯了家规,回去定不会就轻易收场。

    而且三表姐平时又待她这么好。

    她做不到将三表姐就这样推出去。

    于是阮凝玉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而后,等待男人的处判。

    她却不知,谢凌此时心里想的不是这些。

    她是什么样的人,是轻浮,还是娇蛮,他早就认了。

    本来让她去取话本子过来,他便是生了戏弄的心思的。

    想看她念完这些污秽不堪的句子,而后脸颊染上霞色,抿着红唇,半天说不出来话的样子。

    可当她真是垂睫,面露害羞时,谢凌的墨眸却是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而心里的疑窦,愈来愈深。

    万绪千端在他的脑海中,叫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想起晚上表姑娘去大家面前念情诗的一幕,她坦荡,从容自如,就仿佛过去和他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甚至在念完情诗后,见到他在看她,她还会对着他嫣然一笑。

    他当时真的想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问一下她,她怎么能笑得出来的?

    谢凌只觉喉咙干涩。

    他们明明肌肤相亲过,只差夫妻那一步,他与她什么都做过了。

    而现在她看完了话本子上这些关于颠鸾倒凤的描述后,她却羞涩地低了颈,表现得如同未经云雨的女子般,如纸一般纯净。

    这样的发现,无异于变作利刃在他心口剜上了一刀。

    男人冷白的眼睑堆着浓郁的青气。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谢凌垂下眼帘,并未表露出丝毫情绪。

    手指又摩挲过了桌面,声音无起伏,“为何念不出口。”

    乌睫在眼窝垂落鸦色阴影,冷清又落寞,无人知晓他心里起了多大的天翻地覆。

    阮凝玉松了一口气。

    谢玄机总算没有逼着她非要读出来了。

    她只以为谢凌的目的意在敲打她。

    她斟酌了认错的言语措辞,思考着怎样才能让男人的怒火降到最小。

    于是她道:“表哥,我和三表姐都知错了,下次不敢再犯。”

    “该怎么罚,表哥便怎么罚。”

    谢凌晦暗地盯着她,将手放置在了膝上。

    久久的,他才回了一句。

    “……要罚,也是回府再罚你们,我又如何会在外人面前让你们丢尽颜面。”

    说着,膝上的手指无声收拢。

    阮凝玉轻轻笑了:“表哥宅心仁厚。”

    谢凌捏着食指,骨节更是泛白。

    望江楼外头实在热闹,此时街上挤满了乌泱泱的老百姓,都是慕名而来看烟花的。

    阮凝玉没忍住,起身走到窗前,去看烟花。

    谢凌也站了起来。

    但他修长的身影却是撑在屏风前,昏暗的灯芒里他下颌青白。

    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表姑娘的那道身影,里头越来越黑暗,像是要将她给罩住。

    有一件事……他需要再度确认一下。

    阮凝玉将手放在窗台上,闻着火药味和冷风味,并未觉察到屋内的气氛已经变得古怪。

    其实她也觉得奇怪。

    为何白姑娘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但她的心思完全被眼前绚丽绽放的烟花给吸引了注意力。

    身后男人的身影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那是属于男人的强势气息,是世间法则里雌性对于强大雄性刻进骨子里的恐惧。

    故此潜意识让阮凝玉回过了头。

    这一回眸,便让她呼吸微乱。

    只见表哥已不知不觉来到了她的身后,衣袍雪白,影子被长长的拉在了地板上,无声地罩住了她的影子。

    她诧异地微张红唇。

    “表哥?”

    只见谢凌手里提着一盏淡胭色的灯笼,竟是夜晚她们在庙会外面看到的灯笼。

    男人提着灯笼,手腕如雪般白,他垂下长睫,遮住了眸底的深意。

    “上面写着一句诗,为兄看不真切,表妹可知是何意?”

    说着,那修长的手指便兀自向前一探。

    阮凝玉睫毛颤抖,只见那灯笼更加贴近了她的眉眼,险些贴上她的脑门。

    在谢凌的视线里,便见灯色照出了表姑娘出水芙蓉似的光艳容色,借着灯芒都能看见她脸上那些细小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