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崟城池大门之外,一片繁华景象。
华贵的马车川流不息,进进出出,士兵对轿中人挨个进行查看之后放行。
叶城韵灰头土脸地在古崟城外徘徊着,一身粗布衣裳,手肘处和膝盖处磨出了几个大洞,隐约可以看到衣内已经结痂的皮肉。
她已经数年没有回古崟了。
自年幼时第一次变成天鸟,便飞到了很远的地方,一直到现在成年,也没有回来过一次。
并不是她没有能力回来,而是她不想回来。
纵然外面有着诸多危险,但她爱外面广袤的天地,胜过于宫中压抑烦闷的生活。
她不想像自己的母亲那样去爱一个不可能会对自己产生感情的男人,到最后念着他的名字含恨而终,只能将那无处宣泄的怒火施加在一个毫无关联的人身上。
但即便如此,她终究还是她的母亲。
已经离开多年的叶城韵觉得这里肯定不会有人能够认出自己的模样,所以才敢回到这古崟之都附近,只是为了去远远地看一眼母亲的坟墓,尽管她已经记不清她母亲的模样。
叶城韵蓬头垢面,穿着破衣烂衫,低着头地跟在一辆华贵的马车之后,希望能够借此混进去。
然而当马车行驶进去之后,士兵却用刀将她拦了下来。
士兵见叶城韵衣衫褴褛,一看便是个穷苦人家的的孩子,也不愿意多为难她,便说道:“这几日古崟戒严,进出都需严加排查,姑娘还是打消进去的念头吧。”
“我要出示什么,您才能放我进去呢?”叶城韵此行走了整整一月才到达,眼瞧着到了家门口却被拦了下来,有些心有不甘。
忽然,叶城韵身后停下一辆金雕玉砌的马车,拉车的两匹黑色妖马脚下燃烧着绿色的火焰。
叶城韵在外云游的时候,也想过给自己找几匹这样的妖马。
但是太贵了,而她也偷不到。
“前面的乞丐!干什么呢!别耽误时间!”马车上的下人高声喊道,声音带有些许怒气,似是对叶城韵堵在这里十分不满。
士兵看了看叶城韵身后驶来的马车,不能因为这样一个乞丐而耽误了后面的大人,情急之下一把将叶城韵推到了路旁,满脸堆笑地上前问道:“这轿中之人是谷奉君吧,快请进!快请进!”
“瞎了你那狗眼!还不快让路!”驾车的宫人骂道。
叶城韵坐在路边的地上,看着低三下气地连连点头的士兵,然后士兵同叶城韵一同站在了路边。
想着自己身边这个士兵方才碰了一鼻子灰,叶城韵憋着笑意,看那金雕玉砌的轿子缓缓驶进古崟。
那轿子窗口的帘子徐徐飘曳,叶城韵盯着那轿子的窗子看,隐约看到了一张妖孽的脸。
这……就是那谷奉君?
正想着的时候,叶城韵与其对上了视线。
她微微一怔。
那是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帘子缓缓落下,阻隔了二人的视线。
-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殿中满朝文武悉数到此,无一不是凝视着大殿中央的男子。
叶城谌坐在上方的王位之上,常年抱恙的身体和繁重的事务,令他此刻的面色看上去有些许病态的白皙,他一身黑金皇袍加身,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看着下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充满疑惑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机。
那阶下出现的男子,他并不陌生。
一袭金簟衣纤尘不染,静好的面容波澜不惊,丝绢般的乌发倾泻腰间,纵然周边的人对他刀剑相向,但却无法靠近他半分。
而他却不是叶城谌早年看到的那位祭司。
虽然是一样的长河族大祭司,但是他们的面容并不相像。
这几年叶城谌也读了不少关于人子的古籍,其中便有涉及长河族的一些传闻。
传闻长河族的大祭司是靠血脉传承的,一代祭司死去,传承的祭司之力便会随即降临到族内的某个后代身上,而这个后代往往会在上一任祭司仙逝之前,由神守们按照上一任祭司的指示,将其接到神宫之内。
因此这也就说明了,长河族大祭司并不像是不死族人那般不老不死。
而之前出现在戟颂身边的祭司,应是已经死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叶城谌问道。
“在下大可不必为了欺骗国主,而特意从千里之外赶来这里。”长河族新任祭司对叶城谌说道,“跨河之战在即,还望国主早做准备。”
“为何你要告诉我这些?”叶城谌对长河族新任祭司所言还抱有怀疑,“你不是效忠于人王的么?“
“在下效忠的是真王,而并非人子之王。”
“你的意思是……”
“真王……距离王位已经很近了。”
叶城谌当年带兵渡过长尽河的时候,濒临王城之下受到了前任祭司的攻击,因此叶城谌战胜之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真王才会赢得那场战争。
虽然他不知道人子王室为什么最终会落败,但既然长河族的大祭司出现在王城之内,那真王便一定是在距离王位很近的地方,就像现在。
如今他听出了长河族新任祭司的言下之意,也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一是真王可能并非人子,可能是妖子,也可能是人子与妖子诞育的后代。
二是真王并非现在的王,也就是并非叶城谌,但是正在靠近王位,只是还没有登上王位——因此大祭司只是出现在这里传达跨河之战即将开始的消息,并没有道明真王的身份。
“所以……你就是为了跨河之战即将开始的消息,才提前了一百五十多年,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么。”叶城谌也不是傻子,纵然他说的那些事情有一定合理之处,但若是无法确认这长河族新任祭司究竟是否是长河族的大祭司,这一切便都只是无中生有的废话罢了。
要知道,当年跨河之战他之所以可以深入内陆,是因为长河族的大祭司没有及时出现的缘故。
当年他攻陷城池,每拿下一处地盘便可以看到墙上张贴的寻找长河族大祭司的告示,因为无人知道长河族大祭司的真实面目,告示上并没有画肖像,只是写了长河地隐居在大雾之中,如果有人能去大雾之中寻到长河地,便可以领取封赏。
告示一张覆盖着一张,听被俘虏的人们说,那些覆盖了厚厚一层的告示,是官兵在跨河之战开始的前几年便开始张贴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这场战争寻找一丝获胜的筹码。
于是在那个饥荒战乱的年代,许多人为了活命,有许多拿着告示冒名顶替假扮祭司前去的。
虽然可享一时之快,但最后都无一例外地一一死去了。
“国主是怀疑在下的身份么?”长河族新任祭司说道,“在下之所以会提前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此次的不死之战与以往不同。”
“有何不同?”
“此次跨河之战,最强的不死之身将会从封印之中苏醒。”长河族新任祭司道,“据在下所知,之前的跨河之战中,国主这边也有一位不死之身,那么国主应当比谁都清楚不死之身的力量——而且此次出现的不死之身,与之前国主见到的不死之身不可同日而语……”
“哦?”叶城谌听闻之后神色微动。
那就是说……要比白曳还强?
“那是更为原始的、拥有纯正血统的不死之身,拥有凌驾于西岸所有领主之上的力量。”
新任祭司如是说道。
此话一出,所有曾经参与过跨河之战的老兵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对长河族新任祭司所言真假存疑的叶城谌神色也是一沉,他深刻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个白曳的武力已经足以凌驾在在座各位的头上,若是比白曳更加强悍的存在重现世间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闵佩豳在旁不做言语,看向叶城谌。
他知道,如若这长河族新任祭司所言是真的……那此次的跨河之战,必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毕竟之前白曳的实力都是有目共睹的,而血统纯正的不死之身势必只会比白曳更加难以对付,并且自白曳死后,不死之身变得更加稀少。
常言道只有不死之身才能杀死不死之身。
然而如今,他们手下没有一个不死之身,根本连和对方较量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