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绍带着几个亲卫走近会客厅门口,正好听到陆勉与“昆山公”相认,见他们感情真挚,便不忍打扰,就静静在外面等待。
只是这一幕,早被那个一直盯着府门的年轻人看到。
只是这人不认识郭绍,以为他不过是府内一个普通军官,只瞥了一眼,就将他直接略过,双眼依然紧盯府门。
郭绍见他这个样子,心中有些好笑,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张钝初。
黑瘦青年会意,轻轻笑着介绍道:“这是周珏,字怀光。”
郭绍恍然。
他交给张钝初的名单,都是他亲自派人搜集所得,里面每个人的经历他都早已知晓,只是没见过真人而已。
周珏,字怀光,唐州郊外十里铺人,今年刚好十七岁,家资颇丰。
父母十月里却突然齐齐去世,只留下他和一个幼妹相依为命。
郭绍想起这个,对眼前这个面含期盼之色的年轻人多了一丝同情,也知晓了他心中的想法。
家有余财,父母却暴毙而亡,他最近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听说他才学不错,虽然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人,却也可以称为优秀。
这样的人才,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世,只要自己稍加引导,不愁他不跟着自己。
另外,刚刚听到里面的声音,郭绍就从记忆里,直接分辨出名单上的人来。
“昆山公”是指沈嵩,字昆山,早年在唐州办过私塾,胸无门第之见,只要愿意进学,他皆有教授。
年长因惹上官府不得不离家,一去将近四十年,前段时间刚刚回来。
“孟秀”大名姚兴国,字孟秀,此人如今家境殷实,生活富足,做事八面玲珑,肯来恐怕也是为了避祸,说服此人跟随自己,很难。
陆勉是郭绍名单里比较在乎的一个人,此人性情耿直,为人方正,为此大半辈子吃尽苦头。
如今他父母已逝,妻离子散,只要用点心思,他有很大可能会跟自己一起走。
至于厅中其他人,郭绍还没有进去,也难以一一猜出来。
感觉里面的人情绪稳定后,郭绍迈步进厅。
“我就是郭绍,唐山军主将,诸位能应邀而来,本将军非常欣慰!”郭绍开门见山道。
他的自我介绍一说完,厅内众人个个惊讶不已,周珏的表情尤其夸张。
郭绍如同作弄似的向他眨眨眼,然后一把扶住想要起身的沈嵩。
“哎呀!使不得,昆山公!您好生安坐,不用起身,您老能来我这里,我就很高兴了。
大家也都不用拘礼,都好好坐着,哈哈,来人,换新茶!”
两名亲卫听到郭绍吩咐,上前笨拙地为众人换上一杯新茶。
姚兴国注意到这些,心中有些惊异。
唐山军主将居然用亲卫做这些杂事?他府内难道就没有女子吗?
“今日请大家来,一是为了跟大家认识一下,二呢也是为了我唐州百姓着想。
大家都知道,原唐州知府刘鹤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草菅人命,本将军奉天罚罪,已将他于此厅外,就地正法!
他的一干党羽也被我清理干净,还唐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但这么以来,唐州府的一半官吏也被一扫而空,百姓们如今求告无门,只得来我唐山军府寻求帮助。
本将军深感百姓生活艰苦,所以应他们所求,成立了一个内政司,准备为百姓当家作主,你们认为怎么样?”
郭绍这一段话说下来,厅内几人面色各异。
什么奉天罚罪?根本就是起兵造反!
什么百姓求告无门,只能找你?你怎么不想一想百姓们为何无门求告?还不是那些衙门都几乎已经被你屠戮一空!
什么为百姓当家作主?还不是你郭绍想要另立官府,收揽民心!
把话说的这般漂亮,还不是希望我们投入你的帐下,跟你一起抵抗朝廷?
明明一个反贼,在这里装什么大义凛然?
厅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有人面无表情,有人隐含讥讽,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面露热烈。
不过郭绍刀兵在侧,众人哪怕有什么不同意见,也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迎合就是附逆,反对更会砍头。
两条路,让大家怎么选?
郭绍见他们都不开口,也理解他们的心思,索性站起身,走到会客厅的最中央,朗声道:
“我这个人比较实在,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罗现在是什么样子,想必你们大家都知道。
可是有些情报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就在这里给你们介绍介绍。来人,取一份大罗疆域图来!”
很快,一个小兵抱着一卷布帛从内堂出来,当众打开,正是郭绍从刘鹤府内搜到的大罗疆域全图。
这东西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稀罕物儿,寻常人轻易难以见到,只有州府以上级别才能勉强保留一份。
在座的众人大多出身不高,其中也许只有沈嵩年轻时见过,其他人对此从无一见。
此时见到这一幕,各个都想上前一观究竟。
郭绍来到地图前,取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细细木条,伸手一指地图正中。
“这是洛城,大罗京师,自从十年前杨相被害,大罗朝廷再也没人能够独撑大梁。
昏君久居龙位,早已不知民间疾苦,听说最近他病重了,也不知真假,死了更好!”
郭绍声音清亮,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各自咂舌不已。
虽然当今皇帝乃是一个昏君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郭绍就这么当众咒他早死,还是很有震撼性的。
“朝中百官现在斗争激烈,顾不得外藩,再加上他们一个个贪得无厌,弄得天下百姓苦不堪言。
你们都是智者,这些年百姓过的究竟如何,你们想必都是心知肚明,我就不多说了。”
厅内几人面色沉重,昆山公坐在客椅上,闭上眼睛,暗暗摇头。
大罗朝廷的情况,郭绍介绍得已经很笼统了,其中实际情况,他这些年一清二楚。
大罗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今上虽然勤政,但他的做法却总是牛头不对马嘴,最多算半个裱糊匠,难以解决根本问题。
看似俭朴为民,却常常自我感动,对天下百姓的实质生活,做不出丁点改变。
朝廷诸公更是不堪,丞相不像丞相,官员不是官员,全都如同蛀虫一般,趴在大罗这个枯瘦如柴的老朽身上疯狂喝血。
想起当初自己辅助杨相理政之时,哪有这般景象?
不过区区十年间,大罗已经走在穷途末路之上。
此等情景,若是杨相地下有知,又会是何等痛心!
沈嵩暗暗思忖,耳边再次传来郭绍清冷却高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