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胤进了养心殿后，成得应亲自去往偏殿请人。
想到楚廷煜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皇帝，对他的态度越发恭敬有礼。
进入正殿，黎静婉一路低着头，跪下行礼。
“民妇黎静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廷煜在一旁道，“儿臣参见父皇。”
“都起来吧。”
楚胤带笑的声音从龙案传来，黎静婉听后心里微微放松。
看来果然如楚廷煜所言，楚胤平易近人。
她谢礼后站起来，抬头看向前方，一眼就看出楚胤的相貌和楚廷煜有几分相似。
上一世，在她死之前，楚胤依然没立储君，一直在命人寻找失踪的楚廷煜。
看来在天家，也是有父子之情的。
楚胤看向她，笑容加深，“怎么这么拘束？你小时候朕还抱过你，还记得吗？”
黎静婉尴尬回答，“回皇上，民妇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不怪你，你那时候才一两岁，不记得也正常。”楚胤感叹一声，“当时你父亲打了胜仗回京，朕特地在宫中设了家宴为他庆贺。”
提起往事，楚胤笑了笑，“黎将军很疼你，朕不过是抱了一会儿，他就把你要回去，生怕朕不会抱小孩，把你弄疼了。”
黎静婉心里涌上一阵酸涩，说不出话。
“若是黎将军还活着，知道你被如此欺负，定然要带兵抄了武安侯府。”楚胤语气加重，“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谢皇上。”黎静婉头垂了下去，明显心情低落。
一直在关注她的楚廷煜这时开口，“父皇，您日理万机，先说侯府的事吧。”
楚胤有些意外地挑眉。
他这个寡言的儿子，还会为别人解围。
楚胤言归正传。
“大理寺的审案结果朕昨日看了，武安侯等人胆大妄为，杀了朝廷将领，谋夺爵位，还敢放火杀主母，罄竹难书。朕已经批复，让大理寺重罚。”
“他们...”楚胤顿了一下，声音沉了沉，“活不了。”
黎静婉下跪，“多谢皇上为民妇和民妇家人做主。”
楚胤开了口，侯府那些人逃脱不了制裁，而且受到的处罚会更重。
她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楚胤很欣赏。
“你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朕尽量答应你。”
黎静婉还真有。
她没起身，抬起头，“皇上，民妇有两个请求，希望皇上应允。”
“你说。”
“秦长洲等人确实可恶，但并不是府里的每个人都做了错事，民妇希望无辜的人不要受到牵连。”
楚胤眼里露出赞许之意。
一般人在某个地方受了这么多年磋磨，难免恨屋及乌，对里面的人都有怨恨。
但黎静婉分得清善恶，不牵连他人，可见其品行端正和心智强大。
“好。”楚胤答应了，给了她最大的自由，“侯府其他人的处理全由你负责，其他人不得插手。”
“多谢皇上。”黎静婉弯腰行礼，再抬头时气场变强了，眼神坚毅。
“皇上，民妇的第二个请求，是要...休夫。”
声音高昂有力，代表了她的决心。
女子休夫，闻所未闻。
站在楚胤身旁的成得应，不由得微微抬起头，满脸惊讶。
皇上开口让她提条件，她不要权势地位和声望，却要求休夫。
又偏头瞟了一眼楚胤，他果然也露出吃惊的表情。
殿内只有楚廷煜，神色未变。
仿佛黎静婉提的请求稀疏平常，而非石破天惊。
楚胤开口，“为何想要休夫？”
黎静婉道，“秦长洲犯下大错，是黎家的仇人，民妇与他的婚姻关系自然要解除。”
“但从古至今，女子解除婚姻的手段要么是被休，要么是夫家出了和离书，不管哪一种，世人都会认为女子犯了错。”
“民妇若是得了和离书，世人同样认为民妇有错，还会影响民妇娘家未出阁女子的婚事。”
“但是皇上...”
她提高音量，眼神里透出一股永不屈服和动摇的力量，“民妇何错之有？”
“民妇嫁入武安侯府，处理庶务，孝顺长辈，善待妾室，照顾晚辈。而秦长洲在民妇入门前就有了子女，成亲当日就离京，民妇苦等数年，毫无怨言。”
“可侯府恩将仇报，不仅杀了民妇家人，还对民妇下毒想以谋夺爵位，事迹败露后更是丧心病狂放火杀人。”
“所以民妇绝对不会和离，民妇要一个公道。民妇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秦长洲负我，做错事的人是他，民妇没有错。该被天下人耻笑和职责的人，是他！”
黎静婉说出了埋藏在心里已久的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却有些焦急。
自古不管是哪个朝代，都是男人为天，男尊女卑，所以事事以男人优先。
即使全是男人的错，也要拉扯上女人。
她不知道，楚胤是否会同意，开了女子休夫的先河。
毕竟，楚胤也是男人。
楚胤听完，没做任何评价，反而看向楚廷煜，“靖王，你意下如何？”
楚廷煜没有丝毫犹豫，“儿臣同意黎静婉的说法。”
“为何？”
“错误全在秦长洲身上，自然该休夫，而不是和离。”
楚廷煜说得理所当然。
“父皇，您刚才也说了，秦长洲犯下的错罄竹难书。儿臣认为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休夫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
“父皇，儿臣小时候您教导儿臣，前朝末代皇帝亡国，并非宠爱妖妃而亡，而是亡于他自身，但史书却把责任推给了女子。”
“如今也一样，做错事的是秦长洲，但让他和黎静婉和离，岂不是又把责任推给了女子？”
他说完后，养心殿里安静了下来，成得应放缓了呼吸。
过了一会儿，楚胤笑道，“朕倒是鲜少听到你说这么多话，你们俩说得都对。”
黎静婉不愧是黎定铮的女儿，即使嫁了人，也没失掉本心，惩恶扬善，敢说敢做。
他于是宣布，“黎静婉，你的请求朕准了。”
“朕会向天下人宣布，你没有错，可以休夫。同时也告诫天下男子，若不善待妻子，秦长洲就是他们的下场。”
黎静婉激动不已，连忙磕头深深俯地，“多谢皇上。”
她终于能达成自己的心愿。
楚廷煜看着她，目光有不自知的温柔和钦佩。
楚胤瞧见这一幕，往龙椅椅背上一靠，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