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直白，楚廷煜明白她的意思，微微垂下眼，“眼下先解决西北之事。”
    长公主却没有点到即止，反而更进一步。
    “廷煜，平定西北，保家卫国是皇室的责任，但你身为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你的责任。”
    “等你凯旋而归，你的誓言也已做到。到时候不需要你母妃提，我就会亲自押着你把亲成了。”
    长公主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眼神表明，她的确会这么做。
    楚廷煜侧耳恭听，视线却放在阁楼下方。
    “到时候姑姑一定会为你挑选一名最合适的王妃，你只...”
    “姑姑，不用了。”楚廷煜突然出声打断。
    长公主一顿，以为他不愿意，放柔声音劝道，“廷煜，你是亲王，成亲是必须...”
    楚廷煜看着走进来的黎静婉一行人，从她身上收回视线。
    他转过头，眼里带上了一些细碎的笑意。
    “姑姑，我不是不成亲，只是不需要麻烦您替我挑选，我已经有心仪之人。”
    “啊？”一向淡定的长公主露出惊讶之色，“廷煜，你不是为了哄我吧？”
    她这个木头侄儿，平日忙于军务，大半时间都在军营或者兵部，连钟贵妃想见他都难，他竟然还能有心仪的女子？
    “自然不是。”楚廷煜神色认真，“侄儿从不在您面前妄言。”
    “那是谁？”长公主被勾起了好奇心。
    楚廷煜却道，“姑姑，还不到时候。”
    楚廷煜不愿意说得事，想从他嘴里翘出话根本不可能，长公主只能作罢。
    “若是到时候了，一定要第一个告知我。”
    她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楚廷煜倾心。
    楚廷煜微微点头，希望这一天能早日到来。
    -
    这次菊花宴，除了黎静婉，姚氏也带上了黎慧柔和黎朗清。
    进了长公主府，姚氏感觉到周围投来的视线，有些担心，“静婉，等会儿你就跟在娘亲身边。”
    黎静婉一笑，“娘，我既然敢来，自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前几日收到请帖后，姚氏本不想让黎静婉前来。
    武安侯府的事情过去没多久，且加上黎静婉休夫这一壮举，至今京城里对她的议论还没停歇。
    姚氏担心黎静婉听到闲言碎语伤心，所以最开始劝她不用来。
    黎静婉却说越是如此，越要来。
    她能证明自己过得好不在意外界的看法，说闲话的人觉得无趣了才会停止。
    黎朗清也道，“母亲，您放心，要是别人敢说长姐不好，我就...”
    他说着挥了挥拳头。
    黎静婉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长公主府，不是府里的校场。”
    “长姐您误会了。”黎朗清嘿嘿道，“我就和他们比试一下...扳手腕...”
    “不许胡来啊。”黎静婉故作严肃地警告，“否则回去后罚你一个月不许去校场。”
    黎朗清哭丧着脸，“知道了...”
    要让他一个月不射箭骑马，比让他连背一百篇文章还难受。
    黎慧柔用手帕捂着嘴笑，“还是长姐有办法。”
    正说着，不远处一名女子朝黎慧柔挥手，“慧柔，快来。”
    黎静婉看过去，这人是宣平侯府的小姐梅月英，是黎慧柔的闺中好友。
    京城里未出阁的小姐共同话题多，有时会互相走动或者举办诗会等聚聚。
    如今在菊花宴上碰到了，自然要聚在一起。
    当然，黎朗清也要和相熟的世家少爷一起玩。
    “去吧，慧柔。”姚氏笑道，“我和你长姐去那边走走。”
    已经有些熟悉的世家夫人到了，姚氏要过去打招呼。
    虽然他们都在长公主府里，黎静婉不忘嘱咐，“有事让抱琴来找我，等会儿开宴后就过来。”
    “是。”黎慧柔点头，带着贴身丫鬟抱琴走过去。
    梅月英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咱们快有一个月没见了，我就想着今天早点来，和你多说说话呢。”
    她是宣平侯府的嫡小姐，但与黎慧柔关系很好。
    黎静婉虽说是庶出，可镇远将军府名望高，姚氏待她如亲生女儿，把她当做嫡女培养，其他世家的小姐自然也不敢小瞧她。
    且黎慧柔性子柔善，又有才情，别人也愿意和她相处。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赏着花来到湖边。
    两人的丫鬟为了不打扰她们聊天，隔了些距离跟在身后。
    湖水碧翠清澈，湖面微波荡漾，阳光照射其上，璀璨耀眼。
    岸边的柳树枝条也随风轻扬，让人心旷神怡。
    不远处有一座亭子，两人正想过去坐下时，一群人从旁边的走廊走出来，也都是京中未出阁的世家小姐。
    而被她们围在中间的正是宋轻妍。
    宋轻妍虽然来京城没多久，但凭借楚廷煜表外甥女的背景，她立即成为了众人的追捧对象。
    这次参加菊花宴也不例外，一进府就有几名世家小姐主动去找她，邀请她同游。
    宋轻妍心里得意，看见前面的黎慧柔，一眼就认了出来。
    想到上次在温泉山庄受到的折辱，这次终于有机会报复回来，她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她指着黎慧柔问，“那两人是谁？”
    站在她身旁的齐心悠定睛一看，抢先介绍。
    “宋小姐，穿粉色衣裙的是宣平侯的嫡次女梅月英，她身旁的女子是镇远将军府的庶女黎慧柔。”
    “哦，第一次见面，应该认识一下。”
    齐心悠抓住这次套近乎的机会，“宋小姐稍等，我去叫她们过来。”
    她快步走过去，拦住黎慧柔两人，说了两句。
    黎慧柔看过来，认出了正对自己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的宋轻妍，然后随着齐心悠过来。
    “宋小姐好。”黎慧柔脸色未变地打招呼，“我是镇远将军府的黎慧柔。”
    梅月英也介绍了自己。
    宋轻妍却只看着黎慧柔，语调带上阴阳怪气，“黎小姐，幸会啊。”
    黎慧柔只是微微点头。
    “听说你是庶出，但这一身衣裳还真不错。”她抬手，似乎要去触碰黎慧柔的衣裳。
    黎慧柔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避开。
    但宋轻妍继续伸手，在快要碰到她时，松开了手。
    手帕从她手里掉落在地。
    “黎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宋轻妍蹙眉。
    “我只是想帮你把衣服上的小虫拂开，你一躲反而把我的手帕弄掉了。”
    这话说得实在没理，分明是她自己松开手。
    梅月英替好友解释，“宋小姐，是你把手帕弄掉了，和慧柔没关系。”
    “是吗？”宋轻妍一笑，问身旁的人，“你们刚才看到是黎小姐，还是我弄掉了手帕？”
    其余世家小姐脸上露出尴尬和迟疑神色。
    宋轻妍地位高贵，她的外祖母是钟贵妃的亲妹妹，但黎慧柔虽然是庶出，将军府对她也很重视，她还有被封为县主的黎静婉做靠山。
    她们谁也不想得罪。
    “怎么，你们都没看到？”宋轻妍又问，叹了一声，有些可惜道。
    “这手帕是贵妃娘娘送给我的，我很喜欢，每次进宫见娘娘都会带上。”
    再三权衡下，齐心悠第一个开口，“黎小姐，我刚才瞧见了，是你把宋小姐的的手帕弄掉的。”
    赴宴前，她爹特意嘱咐了要拉拢和宋轻妍的关系，借此向钟贵妃示好。
    齐心悠一说，立即又有几人附和。
    梅月英十分诧异，同时有些慌乱，不知道为什么宋轻妍要针对黎慧柔。
    她想想忙，可她势单力薄，且家世在众人中并不是最好的，担心和她们对着做，遭到孤立甚至是报复。
    正为难时，黎慧柔开口了，在被污蔑后依然脸色未变。
    她其实心里有些慌，但长姐说过，遇事要冷静，她也不能总躲在家人身后。
    “宋小姐，你的手帕的确不是我弄掉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但你非要把责任推在我身上，就请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吧。”
    宋轻妍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还能保持镇定，说话又如此直白，眼神里的戏谑变成了恨意。
    “既然是你弄掉的，就把它捡起来。”
    黎慧柔早已经猜到，宋轻妍是故意报复上次在温泉山庄的事。
    不过是伸手捡一下手帕，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弯腰伸手去捡，宋轻妍却一只脚踩在了手帕上。
    这动作就带上了十足的侮辱之意，围在身边的人都不敢说话。
    黎慧柔收回手，站直身体。
    宋轻妍挑衅道，“捡啊，怎么还愣着？”
    黎慧柔看着她没说话，但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随后，她一言不发转身，不想和这种人有纠缠。
    “站住！”宋轻妍呵道。
    “我让你走了吗？手帕没捡起来你休想走，否则我会告诉贵妃娘娘，你故意损坏她送给我的东西。”
    梅月英有些害怕，“慧柔...”
    黎慧柔转身回来，抿紧的嘴唇显示了她的怒意。
    宋轻妍见她果然不敢离开，更是得意地威胁，“捡起来，否则我就说将军府仗势欺人，对贵妃娘娘不敬。”
    气氛更加紧张，黎慧柔低头，看着她脚下的手帕。
    宋轻妍轻蔑一笑，“别耽误我的时间，她们可都瞧见了，是你弄掉的...”
    “不是。”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接着，身着常服的齐铭走了过来。
    他是随楚廷煜来公主府的侍卫之一。
    府里很安全，楚廷煜和长公主说话时，只留了两名侍卫在身旁，让其他人先去逛逛。
    黎静婉一行人刚进来，齐铭就瞧见了黎慧柔，但不敢上前说话，只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所以刚才的那一幕，他全看到了。
    但看到黎慧柔能应对，且他是男子，就没有出面。
    可宋轻妍愈发过分，仗势欺人，他再也忍不了，挺身而出。
    见到他，黎慧柔眼里带上意外，还有一丝惊喜。
    齐铭走到她身边，直视宋轻妍，“我刚才瞧见，分明是你自己主动丢下了手帕，故意冤枉黎小姐。”
    宋轻妍被当众反驳，顿时脸上挂不住。
    “你是谁？谁让你说话了？”她见齐铭不是纯正盛朝人的长相，语气鄙夷。
    “你是哪个番邦的？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站在她身旁的齐心悠脸色变得难看，憎恶地看向齐铭。
    “齐铭，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对宋小姐说话！还不快给宋小姐道歉！”
    “他是你府上的？”宋轻妍看向她。
    齐心悠不愿说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不过是...府里一个蛮族奴婢生得贱种。”
    齐铭受到的屈辱何其之多，早就不在意，但黎慧柔细眉一簇，神色严肃。
    “齐小姐，你也是读过书学过礼的，怎能说出这种话？”
    “我说得是实话。”齐心悠瞪了她一眼，催促齐铭给宋轻妍道歉。
    “我没做错，为何要道歉？”齐铭挺直胸膛，“应该她给黎小姐道歉，因为是她无事生非。”
    淡淡的语气惹得齐心悠脸色一变，指着他的鼻子，“待我告诉父亲，看他怎么收拾你。”
    话刚落音，一对主仆赶过来。
    走在前面的正是齐心悠一母同胞的哥哥，齐府的嫡长子齐陵钧。
    他和几名世家公子路过，瞧见了人群中的齐心悠脸色不好，正朝着齐铭嚷嚷，于是带着小厮过来瞧瞧。
    “心悠，何故在此大吵大闹？”
    齐心悠赶忙将齐铭得罪宋轻妍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
    齐陵钧先朝宋轻妍道歉，“宋小姐，齐府管人不利，多有得罪。”
    宋轻妍轻哼一声，“齐公子客气了，只是贵府的人可真了不得，一来就给我扣个无事生非的大帽子...”
    “宋小姐放心，在下现在就让他道歉，绝不会影响你的清誉。”
    齐陵钧看向齐铭，眼神全是厌恶和不屑，如同在看路边的死狗，呵斥道，“跪下，向宋小姐赔罪。”
    齐铭早就被赶出了齐府，多日不见这个蛮族贱种，竟然还变得硬气了几分。
    “凭什么？”黎慧柔着急道，“他没做错事，只是帮我解释。”
    “他冤枉宋小姐，就是做错了事。”齐陵钧口气不好，“黎小姐，这是我齐府的家事，轮不到你插手。”
    见齐铭不动，齐陵钧加重语气。
    “齐铭，你在胡作非为，损坏齐府名声，但你娘可还在齐府。子不教，母之过，你是想让她代你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