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重霄正在看书，见到闯入的娜格雅不意外，但看到黎静婉却很震惊。
    虽然黎静婉戴着面罩，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公主，您不是答应了把黎...把这位姑娘送回塔城吗？”
    “我是答应了。”娜格雅理所当然道，“过几日我就送她回去，现在她是我请的老师，赛恩婉。”
    黎静婉对着秦重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少说，否则保不准娜格雅又要发脾气。
    秦重霄无奈，“公主，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来送东西给你。”娜格雅十分欢喜地拿出香囊，邀功道，“这是我第一次绣得香囊。”
    秦重霄刚接过，娜格雅就问，“你看我绣的是什么？”
    秦重霄上看下看，实在看不出这一团是什么东西，对着娜格雅期待的眼神，他艰难开口。
    “公主绣得是...”
    与此同时，营帐帘布突然被一把拉开，随之而来的是一句暴躁的西戎话。
    黎静婉听不懂，但从这人的语气就知道，肯定不是好听的话。
    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男子，身材是西戎人特有的高大强壮，方形脸，衣着华丽，必定身份不俗。
    男子肤色偏黑，一双浓眉正紧紧地皱起，一看就知道很不高兴。
    他一进来，秦重霄便立即行礼，说得也是西戎话。
    黎静婉猜测，这名男子应该就是西戎的二王子，娜格雅的亲哥哥——乌石烈。
    果然，娜格雅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
    “哥，在营地不要说西戎话，你忘记上次我们抓住的耶祁律派来的奸细了吗？”
    黎静婉觉得有些好笑，西戎人为了防止被奸细偷听，竟然说盛朝话。
    乌石烈吼道，“气死我了，耶祁律那该死的混蛋，总是故意和我作对！”
    他突然瞧见了秦重霄手里的香囊，好奇地拿过来。
    “这是什么？上面这一坨是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无地，你在哪里捡的？太丑了，扔了吧。”
    秦重霄和黎静婉同时露出尴尬的表情。
    娜格雅暴怒，“乌石烈，你这个有眼无珠的混账，这是我亲自绣给无地的香囊！”
    “上面绣得是弓箭，你眼瞎了看不出来吗？”
    乌石烈可不敢惹他这位脾气比自己还要暴躁的妹妹，连忙改口，“哦...原来是弓箭，绣得很好。”
    “你拿反了！”娜格雅怒不可遏，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香囊，“你这个大老粗，只会骑马摔跤，你懂什么。”
    被自己的妹妹骂了一顿，乌石烈竟然脾气很好地呵呵了两声，一点也没生气。
    黎静婉了然，看来这对兄妹的感情不错。
    乌石烈这时注意到了黎静婉，“无地，这是你的丫鬟？”
    “不是。”娜格雅立即否定，“这是我的...我请的老师，无地不需要丫鬟伺候。”
    乌石烈自然知道自己妹妹对无地的死缠烂打，绝不会允许他身边出现其他女子，打哈哈道，“我瞧她也戴着面罩嘛。”
    他又好奇道，“你说她是你的老师，她教你什么？”
    “琴棋书画还有女...女什么来着？”娜格雅看向黎静婉。
    “女红。”黎静婉补充，“公主，就是刺绣一类。”
    “对，刺绣，这香囊就是我绣得。”娜格雅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我目前正在学习，过两日我就可以和无地下棋。”
    黎静婉无语凝。
    娜格雅别说和秦重霄对弈，她连围棋规则都不清楚，连棋盘都被她砍了。
    “你的老师是...盛朝人？”乌石烈带着探究的视线扫过黎静婉，继而肯定道，“她的口音听起来就是盛朝人。”
    “废话。”娜格雅哼了一声，“西戎国内谁会琴棋书画和女...女红。”
    她知道乌石烈的担心，改为西戎话，让他别担心。
    她保证黎静婉的身份没问题，说黎静婉是被他部下从盛朝边境劫掠回来，被她留下陪自己一段时间。
    秦重霄担心乌石烈要细问黎静婉的来历，于是开口转移话题。
    “殿下，您刚才提起了耶祁律，可是有什么事？”
    秦重霄一问，乌石烈就气不打一处来。
    “耶祁律派人来送信，说邀请了其他几位部落的首领来热铎谈事情，指定要来我的营地，还要让我陪同。”
    “他明明知道我在热铎练兵，故意来找我的麻烦。西戎这么大，哪里坐不下他们几个人的屁 股。”
    黎静婉有点想笑，这位二王子说话还挺好玩的。
    “耶祁律自从被立为太子，处处打压我，现在还跑到我头上来拉屎拉尿了。我这次一定要给他点教训！”
    “无地，你快帮我想办法，像前几次那样，挫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秦重霄没同意。
    “殿下，耶祁律只是和部落首领来谈事，还没有主动挑事，我建议先静观其变。如今他是太子，名义上压您一头，正是得势的时候。我们不要轻易出手，否则被他抓住把柄，反而更糟。”
    “是啊，哥，无地说得没错。”娜格雅赞同道，“耶祁律最喜欢向父王告状，这种卑鄙小人，就等着你先出手呢。”
    乌石烈握拳在空中狠狠挥了一下，“我总要把这孙子狠狠揍一顿。”
    他的狠话放出去没多久，有士兵来传话，说耶祁律和部落首领提前到了营地校场，让乌石烈赶紧去迎接。
    上一世，黎静婉就听过耶祁律的名字，传闻此人凶悍好战，又诡计多端，十分难对付。
    当时楚廷煜失踪后，他率领西戎兵差点攻破塔城，幸好齐铭临危受命，将其击退。
    后来耶祁律一直贼心不改，对大盛虎视眈眈。
    在她被关起来前，听闻耶祁律杀了他爹，当上了西戎国王，集结全国兵力，想要再次进攻大盛。
    她并不知道那场大战有没有打起来，以及结果如何。
    她希望是盛朝击退了西戎，取得最后的胜利，还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
    耶祁律一来，乌石烈不得不带上心腹前往，其中就包括秦重霄。
    娜格雅提出要一同去，乌石烈同意了，但要求她不要说话，在旁边站着就行。
    “我才不怕耶祁律，一个贱奴的野种，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我一定饶不了他。”
    “娜格雅，不得胡来。”乌石烈虽然赞同她的话，但在重要事情上不得不谨慎。
    他可是被耶祁律整了好多次，全靠最近半年秦重霄来了后替他出主意，才挽回一些脸面。
    “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我就派人把你绑了送回都城去，以后不许再跟着我的部队。”
    娜格雅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秦重霄温言相劝，“公主，耶祁律带部落首领来，一是为了炫耀，二来想在他们面前抓住二王子的把柄，借他们的口替自己扬威。我们此行必须慎之又慎。”
    这次，娜格雅不住地点头，脸上带着大大的笑意，“无地，我都听你的，绝不乱来。”
    乌石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默念，想要嫁人的妹子就是泼出去的水，拦不住。
    “赛恩婉，你要不要去？”娜格雅决心在秦重霄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善解人意的一面，特意当着他的面询问黎静婉的意见。
    “公主，我想去。”黎静婉点头。
    她想看看，这个在西北边境扰乱风云的耶祁律，究竟是何许人。
    为了壮大声势，乌石烈又挑选了一百精兵前往。
    热铎营地的校场极大，在正中间搭着四方台子，平日被用作长官训话。
    此时，台子三面已经临时搭上了棚子，正东面坐着一排人，身后都站着侍卫。
    走近一些，黎静婉瞧见这些侍卫衣着不统一，应属于不同部落。
    作为部落首领，万人之上，自然气势与众不同。
    但在这群人里面，最显眼的，却是坐在正中间的一名年轻人。
    男子的相貌是典型的西戎人长相，高鼻深目，轮廓深邃。
    但整体看起来又比西戎人显得柔和一些，有些偏向齐铭给她的感觉。
    不用说，这人就是耶祁律。
    尽管是同一个生父，耶祁律却和乌石烈兄妹一点也不像，气质也差很多。
    乌石烈和娜格雅性格像火一般鲜活，散发着冲劲。
    耶祁律却像水，像是一湾万年寒潭，深不可测。
    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更应该出现在一名饱经风霜的老人身上。
    乌石烈带着娜格雅神态自若地上前，黎静婉等人则站在原地等待。
    她听不懂西戎话，瞧见耶祁律脸上含笑，十分温和地和乌石烈兄妹谈笑，仿佛真的兄友弟恭，兄妹友爱。
    乌石烈又同其他部落首领寒暄，打完招呼后，耶祁律讲了一段话。
    然后，黎静婉就发现乌石烈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娜格雅也皱起眉。
    最后，乌石烈沉下脸色点头，和娜格雅走回来，示意他们去身后的棚子下说话。
    好在乌石烈说了盛朝话，咬牙切齿道，“耶祁律这个贱种，果然不怀好意。“
    “殿下，发生了何事？”秦重霄没有走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耶祁律说为了助兴，要我和他分别派出三人来比赛。”乌石烈道，“他肯定是做好了准备，故意来羞辱我。”
    娜格雅愤愤道，“耶祁律故意当着各部首领的面提议，逼迫我哥不得不答应。”
    “殿下手下有不少精兵强将，不用担心。”秦重霄宽慰，“只管选出最擅长的人出来应战。”
    “是啊，哥，别和他客气。”娜格雅也道，“他说切磋，早就找了最厉害的人。”
    乌石烈点头，立即叫来一名统领去挑选比赛的人。
    “无地军师，比赛要比什么？”黎静婉不了解他们这边的规则。
    秦重霄介绍，“一般比三轮，摔跤、耍石锁和射箭。每一轮的胜者可以继续比赛下一轮，若一人连赢三轮，则是最大的荣誉。”
    乌石烈选人费了一番功夫，从精兵中挑选的三人，各个虎目怒睁，气势轩昂。
    秦重霄熟悉乌石烈的兵，小声道，“这三人都善于拳脚和骑射，也是军中有名的大力士。”
    此时，耶祁律也派出了人，立即引起全场惊讶。
    只有一人。
    而且这人身上穿得破烂，头发凌乱，看上去不像侍卫，更像奴隶。
    这人对上乌石烈挑选的精兵，完全是一个地，一个天。
    在耶祁律说了一番话之后，众人哗然，乌石烈脸色涨红。
    黎静婉连忙问秦重霄他说了什么。
    原来，耶祁律派出的这人竟然真的是奴隶，是他从前两日打败的一个部落里带来的战俘。
    西域这一带的国家和部落有规定，打输的一方，战俘即为奴隶。
    耶祁律说这人能力不错，派他一人出战即可。
    黎静婉听完就明白了，怪不得乌石烈这么生气。
    如果耶祁律派出的一名奴隶赢了乌石烈一方，岂不是说明乌石烈的人太弱？
    而这人又是耶祁律的手下败将，也间接说明了耶祁律一方的强大。
    若是这名奴隶输了，乌石烈面子上也不好看。
    他挑选的精兵强将，赢了一名战败部落的奴隶，这说出去，人家也觉得他胜之不武。
    不管是输是赢，耶祁律都占了上风。
    黎静婉不由得感叹，耶祁律果然狡猾无比，后来成为了大盛朝的心腹大患。
    这种人，千万留不得，若有机会，一定要除去。
    双方选定人后，比赛开始。
    第一轮是摔跤。
    乌石烈派出三人中最擅长摔跤的士兵，高大威猛，气势压人。
    而耶祁律派出的奴隶，相比之下显得病恹恹。
    众人都以为比赛结果毫无悬念时，最后竟然是这名瘦弱的奴隶赢了。
    他虽然瘦弱，力气却不小，而且很会使巧劲，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将对方摔出了边界线。
    在场的人不由惊呼，黎静婉却知道，第二轮应该也是这人胜利。
    第二轮比赛耍石锁。
    石锁是军中训练力气的工具，用石头做成，为方便拿放，在上方凿出把手，形状类似铜锁。
    黎静婉对石锁并不陌生，小时候去京师大营玩时就见士兵练习石锁，她上前去搬，纹丝不动。
    一个石锁轻则五六十斤，重则上百斤，一般的成年男子都很难搬动，更别说要将石锁搬起来在两手间传递。
    这一次，黎静婉的预感没错，耶祁律派出的奴隶又一次赢过强壮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