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格雅也变了脸色，“哥，不能让赛恩婉去。”
    和自己有关？
    黎静婉疑惑，“公主，他说了什么？”
    娜格雅让侍卫先出去，才道，“耶祁律说要赏赐你，派了人来接你去他的营地。”
    竟然要赏赐她？黎静婉直觉这可不是好事。
    秦重霄又道，“殿下，不可让赛恩婉过去，耶祁律今天没达成目的，说不定要把怨气发在她身上。”
    乌石烈没了刚才打脸耶祁律的兴奋，语气犹豫，“他确实是个混账，可是他是太子，又派了人来...”
    只这一句话，黎静婉就明白，乌石烈不会帮她。
    她只是帮乌石烈赢了一场比赛，并不是他的人，怎么会为了她忤逆耶祁律？
    私下骂归骂，乌石烈并不会被情绪左右，否则早就和耶祁律起了冲突。
    秦重霄跟了他快一年，岂不明白乌石烈的想法，只恨自己能力太弱，无法保护黎静婉。
    “殿下，请准许我陪赛恩婉过去。”
    “好，你和她一起去。”乌石烈一口答应。
    “哥，我也去。”娜格雅立即道。
    “不行，你过去做什么？”乌石烈拒绝，少见地严厉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最终，黎静婉和秦重霄一起跟着耶祁律派来的人，去了他的营地。
    两人虽然有了独处的机会，但黎静婉对外宣称是聋哑人，所以一路上并无交流。
    耶祁律的营地离着乌石烈的并不远，因为只是和部落首领来谈事情，因此营地临时驻扎，并不大。
    到了营地门口，秦重霄被人拦住，侍卫称只能黎静婉一人进去。
    秦重霄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在这里等她。
    黎静婉点头，随侍卫进了营地，一路低头前行，一副谨慎又紧张的模样。
    正走着，她突然和人撞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听到了一句盛朝话。
    “走路不长眼吗？”
    黎静婉抬起头，说话之人戴着幂篱，帽子周围的黑色遮面布恰好因为这次碰撞而扬起，露出了他的右边侧脸。
    这一瞥，只能看到他留着山羊胡，以及右边眼角下的一道疤。
    黎静婉不住点头，表示歉意。
    领着她的侍卫用西戎话说了两句，戴幂篱的男子哼了一声，“不止是个哑巴，还是个瞎子吧。”
    说完，一甩衣袖走开。
    黎静婉心想，他戴着幂篱，才是看不清路。
    侍卫领着她来到一处有士兵守卫的华丽帐篷外，让她等着。
    出乎黎静婉的意料，耶祁律并没有露面。
    站了好一会儿，一名侍女端着托盘走到她面前，托盘上是一个小巧的盒子。
    侍女指指她，又指指盒子。
    黎静婉于是拿起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颗圆形宝石，金绿色。
    是一颗猫眼石。
    猫眼石非常贵重，而且能随着光线的强弱变换色彩。
    将军府里曾有一颗，她小时候很喜欢拿来玩，后来出嫁时当做了她的嫁妆。
    盒子里的猫眼石比她玩过的大得多，形状极其规整，价值不菲，估计能买下京城的一套宅院。
    黎静婉装作不知道宝石有多贵重，看了一眼后对着侍女做了一个谢谢的动作，又朝着前面的帐篷鞠躬行礼。
    侍女于是盖上盒子，把木盒放在她手上。
    然后，带着她进来的侍卫出现，又把她领了出去。
    秦重霄一直盯着营地大门里，见黎静婉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直到坐上了来时的马车，秦重霄才小声问，“情况如何？”
    黎静婉知道他不想让驾车的士兵听到，也压低了声音，“没见着耶祁律，只给了我这个。”
    她说着拿出木盒递给他。
    秦重霄打开，瞧见盒子里的猫眼石，眉头一皱，顿了顿道。
    “如果娜格雅问起赏了你什么，你就说给了你一颗红宝石。”
    “为什么？”黎静婉不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回答太含糊，黎静婉听不懂，想要再问，秦重霄却指了指车厢外，示意别再说了。
    虽然他们现在有了独处的机会，但并不是谈话的好时候。
    毕竟有乌石烈的侍卫跟着，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盛朝话。
    还是谨慎为好。
    回到乌石烈的营地，天色已经全黑。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喧哗声和音乐声，十分热闹。
    娜格雅正在营地大门等着，自然是在等秦重霄。
    “无地，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娜格雅迎上去，“耶祁律没有为难你吧？”
    “我哥怕他做什么？就算是太子又如何？”她还在愤愤不平，“下次不管他说什么，我都陪着你去。”
    秦重霄已经能熟练应对她的热情，“多谢公主关心。”
    围着秦重霄说了一阵话，娜格雅终于分了一点眼神给黎静婉。
    “赛恩婉，耶祁律赏你什么了？”
    “公主，是一颗红宝石。”黎静婉按照秦重霄的嘱咐回答，“很漂亮。”
    娜格雅面露不屑，“果然是奴隶生得野种，这种东西也好意思赏赐。你若喜欢，我送你一盒。”
    她没有看宝石的兴趣，拉着秦重霄往里走，“无地，快，宴会已经开始了。”
    营地里已经燃起了大大小小的篝火，有的围坐一起烤肉喝酒，有的在跳舞，十分欢快。
    刚坐下，秦重霄就被乌石烈叫过去谈事情，娜格雅十分不满。
    “无地才回来，我哥就不能让他休息一会儿嘛。”
    黎静婉伸出双手靠近火堆获取暖意，她瞧见娜格雅还看着秦重霄离开的方向，不由想多说两句。
    “公主，您一直都喜欢无地军师吗？”
    “你说得什么话？！”娜格雅转身，火光照在她气鼓鼓的脸上，“当然是一直喜欢。”
    “半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无地，虽然他戴着面具，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决定嫁给他。”想起过往，娜格雅颇为陶醉。
    黎静婉心里想得却是秦重霄被秦长洲推下山崖三年多，半年前才到乌石烈身边，那先前的两年多他又在哪里？
    “赛恩婉，你喜欢你夫君吗？”娜格雅伸手戳了戳她。
    当然不喜欢，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不过算算时间，秦长洲此时已经被秋后问斩，也算心愿达成。
    但她说过夫君很担心他，只能道，“嗯。”
    “你喜欢他什么？”娜格雅来了兴趣，“他长什么样子？好不好看？”
    黎静婉实在难以说出秦长洲的一点好，想到他就觉得恶心。
    “你说嘛。”娜格雅又戳了戳她，“你不是说你失踪后他会到处找你，那他肯定对你不错。”
    黎静婉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楚廷煜的面容。
    现在除了项明方他们，楚廷煜肯定也在找自己。
    干脆就借用一下靖王吧，反正他也不知道。
    “他相貌端正，话不多，很低调。性格虽然看着很冷，但是心胸广阔。”
    心里装着江山社稷和百姓安康。
    “那你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娜格雅又问，“你多说点，别一两句话带过。”
    “在校场，当时我们都在射箭。”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但她记得很清楚。
    “有一只老鹰袭击我妹妹，我和他一起射中了这只老鹰。”
    火光在娜格雅的眼里如星星闪动，她神情激动道，“赛恩婉，你们是天生一对。”
    “啊？”黎静婉不解，“什么意思？”
    “在我们西戎的传说中，如果一对男女射中了同一只猎物，那就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缘分。此生他们都不会分开。”
    她颇为遗憾，“我一直都想让无地和我一起去打猎，可惜他一直不愿意去。”
    黎静婉笑道，“那是西戎的传说，我在盛朝没有听过。”
    “可你和他成亲了呀，这就证明了传说是真的，你俩有缘。”
    黎静婉一时说不出话，毕竟楚廷煜现在是她借用的夫君。
    这时，乌石烈带着秦重霄几人加入众人的欢闹中，娜格雅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秦重霄身上，高兴地凑上去。
    黎静婉谢绝了她的邀请，安静地坐在篝火旁，心里却没有感染上一点周围的欢快。
    距离她被劫走，已经过了三日。
    如果白依依顺利地回到了塔城，把话带给了项明方，黎定铮应该被接了回去。
    而楚廷煜应该正在想办法找自己。
    她得尽快回去。
    黎静婉又看向四周，虽说参加宴会的人不少，但仍有值勤守卫的士兵。
    而且她对这里完全不熟悉，想要偷偷溜走，根本做不到。
    宴会一直持续到半夜才结束。
    娜格雅喝多了酒，乌石烈就安排她住在营地。
    黎静婉因为赢了比赛有功劳，乌石烈专门为她安排了一处帐篷让她休息。
    篝火渐渐熄灭，人群散去，营地恢复安静。
    黎静婉躺在榻上刚有了一点睡意，突然感觉到有石头砸在帐篷上，连续好几下，明显是有意为之。
    她顿时惊坐起身，压低声音问，“谁？”
    “黎姑娘，快出来。”是秦重霄的声音，“不要有声响。”
    黎静婉于是穿上鞋子，来不及戴上面罩，赶紧轻声走出去。
    秦重霄从阴暗处走出来，抓住她的手臂往前走，“跟我来。”
    他对营地十分熟悉，七拐八拐，躲过巡逻的士兵，带着黎静婉从一处僻静的角落走出了营地。
    秦重霄指着前方道，“黎姑娘，往前走四里路，那里停着一匹马。”
    “你骑上后往南走，出热铎前雇一辆马车出城。”秦重霄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她。
    “里面有银票，你在路上用。快走，现在没人注意。”
    “秦大哥，你呢？”黎静婉抓紧钱袋子，“我如果走了，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应对。”
    “可是...”黎静婉还是担心，“要不天亮后我找娜格雅请辞吧，她说过会送我回去。”
    现在走，就是秦重霄悄悄放走一个明面上他素不相识的人，容易让人起疑。
    若乌石烈真的追究起来，对秦重霄可不妙。
    “不，你一定现在走。”秦重霄斩钉截铁，“不能再留下来。”
    听他的语气，仿佛有什么急事。
    “秦大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耶祁律送你的猫眼石。”秦重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
    “我听过传言，他如果看上哪个女人，就会送她猫眼石，而且三天之内一定会得到她。”
    黎静婉顿时明白，怪不得他在马车上看到猫眼石时脸色变了。
    “乌石烈护不住你，他也不会因为你和耶祁律起争执。”秦重霄担心的就是这点，“趁着耶祁律派人找乌石烈之前，你一定得走。”
    “好。”黎静婉不再推辞，后背上甚至起了冷汗。
    幸好耶祁律昨天没有直接把她扣下。
    被耶祁律这种人看上，简直比被他惩罚还可怕。
    “秦大哥，你和我一起走吧。”黎静婉提议，“我们一起回塔城，卢将军和靖王都在塔城。”
    “不。”秦重霄摇头，“我不会走。”
    “为什么？”黎静婉不解，“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已经是死人了，世上再也没有秦重霄。”秦重霄轻轻一叹，“现在只有跟在乌石烈身边的无地。”
    “秦大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向着盛朝。”黎静婉劝他，“你回去后，依然可以为盛朝做事。”
    “但我待在这里更有价值。”
    “秦大哥...”黎静婉刚说完，瞧见不远处有火把靠近，连忙拉着秦重霄往旁边一躲。
    直到两名巡逻的士兵说着话走过，她才又低声道，“你同我走吧。”
    黑暗里，秦重霄慢慢摇头。
    “黎姑娘，我不能走。”
    “那一仗我和定铮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是更多的兄弟死了。我必须为他们报仇。”
    “可是你回去也可以...”
    “不。”秦重霄截断她的话，声音虽轻，落在黎静婉的耳边，比夏日雷声还要响。
    “我怀疑盛朝内部有奸细，所以才导致那场惨败。我一定要把那人找出来。”
    黎静婉瞪大眼。
    三年多前的那场败仗，圣上震怒，从上到下处罚了不少人，但从未听说有奸细作梗。
    若真是如此...
    黎静婉脑里闪过一个念头。
    上一世，楚廷煜的突然失踪，是不是也和奸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