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楚廷煜震惊得完全丢掉了平日的冷静自持，惊讶的表情倒让他此刻看上去多了几分常人的情绪。
    他不敢置信地问，“真的是他？你没弄错吧？”
    黎静婉点头，确信道，“王爷，的确是秦大哥。”
    她刚才和楚廷煜说了秦重霄还活着并且在乌石烈身边当军师一事，楚廷煜果然反应强烈。
    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亲口查证，她也很难相信一个“死”了快四年的人还活着，而且还潜伏在敌方阵营。
    “秦大哥虽然戴着面具，但他说了以前和我还有大夫人相关的事，这些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旁人不可能知晓。”
    “其实最开始我也很意外，但定铮不也是坠下山崖还活着吗？”黎静婉道，“秦大哥能活下来，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黎定铮，楚廷煜觉得有道理，而且他相信黎静婉的谨慎，于是神色从惊讶变成惊喜。
    “老天保佑，不忍心让他们被秦长洲所害，让他们都活了下来。”
    虽然一人失去了记忆，一人容颜被毁，但至少都活着。
    “等西北边境的事情解决后，秦大哥回到京城，大夫人说不定要高兴得晕过去。”黎静婉设想了一下到时候的画面，“届时得让许大夫在旁守着。”
    提起林氏，楚廷煜的脸色微微一沉，但不得不说。
    “黎姑娘，在你失踪时京城传来一则消息，和林氏有关。”
    “大夫人怎么了？”黎静婉连忙问，“是找到她女儿的线索了？”
    “不是。”楚廷煜摇头。
    看着他沉重的脸色，黎静婉心里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王爷，难道是...大夫人生病了？”
    比这还遭，楚廷煜心里叹了一声。
    “林氏从昭云寺回城途中，遇到劫匪被害，尸体被抛入了河里。”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直直地砸在黎静婉头上，砸得她一时没了反应，只有眼里堆满了惊愕和痛苦。
    良久，她才开口，“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问楚廷煜，而是问老天爷。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对待林氏？
    女儿在出生当日就被抱走，她日日煎熬，后来失去养子，又被下毒毒疯，还差点被烧死。
    她好不容易脱离了武安侯府的苦海，开始寻找亲生女儿，秦重霄也还活着，黎静婉以为她终于苦尽甘来，却死在了劫匪手里。
    泪水汹涌而出，黎静婉低头哭泣，为林氏悲痛。
    老天爷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逃过上一世的悲惨遭遇，但林氏这一世依然横死，没有见到养子，也没有找到女儿。
    她哭得肩膀都在微微发抖，楚廷煜心里难受。
    想了想，他起身上前，走到黎静婉身边，伸手轻拍她的背部。
    原来她的身体这么薄弱，却有那么强的力量和韧劲。
    这是他以往伤心时，皇兄对他做过的动作。
    “黎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保重身体。”他轻声道，“我已经着人去抓捕杀害林氏的凶手，一定让他们偿命。”
    黎静婉从悲伤中回过神，才发现楚廷煜在拍她的背安慰自己，赶紧擦了擦泪，起身露出一对哭红的眼睛。
    “谢谢王爷，我一定...一定会为大夫人报仇。虽然她走了，但我会实现她的心愿，帮她找到女儿。”
    “好。”楚廷煜点头，“我也在让人继续寻找。”
    黎静婉脸上还带着泪痕，说话还带着哭腔，“下次去见秦大哥时，若他问起大夫人的近况，我真不知如何开口。”
    “你们约了见面？”楚廷煜问。
    “嗯。”黎静婉点点头，“秦大哥说他每月初一和十五，会去西戎都城的圣医堂拿药，到时候我可以和他见面，帮他传递消息。”
    “什么消息？”
    提起此事，黎静婉脸色变得严肃。
    “昨晚秦大哥放我走时，他却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他说他留下来为三年多前那场战争中死去的兄弟报仇。”
    她放低了一些声音，“他说...他怀疑盛朝有奸细，才导致战败。”
    闻言，楚廷煜深沉的眼里起了一丝波澜。
    秦重霄的怀疑，和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三年多前的那场大战来得太突然，西戎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他当时有事并不在塔城，快马加鞭赶回来时，已经是惨败的结局。
    他后来复盘了这场战役，发现虽然西戎突然进攻，但并不是没有准备，反而对盛朝规划的关键的作战策略十分熟悉。
    皇上最后罚了很多人，兵部也写了详细的战争内情回顾和分析，但都没有涉及到叛徒一事，此战是盛朝少见的惨败，最后谁也不敢再提此事，害怕惹得龙颜大怒。
    如今参战的秦重霄也说有奸细，说明此事并不简单。
    “黎姑娘，你和重霄约在什么时候见面？”
    “下月初一。”
    “我和你一起去。”
    “王爷，这不妥...”黎静婉有些担心，“西戎都城比热铎管理得更加严格，兵力众多，您去了...”
    “黎姑娘，我需要和重霄亲自见面。”楚廷煜打断她的话，解释道，“事关盛朝和西戎的战事，若真的有奸细，必须尽快找出来。”
    她知道自己劝不住他，而且的确兹事体大，楚廷煜能亲自和秦重霄对话的确是最好的。
    “王爷，如果您要去，那我们就得有个合理的不被怀疑的身份。”
    “不然像今天在热铎城门，被问时说不出一个令他们信服的事由，就会惹来麻烦。”
    特别是西戎都城，那里的盘问只会更加仔细。
    楚廷煜也正有此意，“我会命人去准备。”
    “对了，王爷，您也让人去查一下圣医堂的底细。”黎静婉想到一点，“若是能借助圣医堂和秦大哥见面，那就最安全。”
    “好。”楚廷煜点头。
    黎静婉随后又提起耶祁律挑衅乌石烈一事，两人的确矛盾已深，而且耶祁律正在联合其他部落，也是想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实力，打压乌石烈。
    若是能加以利用，让他们从内部打起来，就能减少盛朝的压力。
    楚廷煜听她头头是道地分析，眼里是敬佩之意，心里是对她的喜爱。
    她被劫走这几日，回来后不见害怕和慌乱，想得却是传递消息，出谋划策。
    他喜欢的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黎静婉说了许多，但略过了耶祁律送她猫眼石这一件事。
    反正当时她戴着面罩，又是聋哑人，以后也不会和耶祁律有交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出来反而让他们担心。
    最后他们聊起了黎静婉被追杀一事。
    楚廷煜说了对杀手的拷问，目前杀手已经和侍卫回京，与乌头接头后，想办法引出幕后之人。
    黎静婉大为不解，“除了秦家，我没有和其他人结怨。虽然秦灵韵逃跑了，但她应该没有这个能耐。”
    “我想也是。”楚廷煜赞同她的话，“她现在是逃犯，也没有这么多银子买通乌头的杀手，她连乌头都接触不到。”
    “那就奇怪了。”黎静婉眉头紧皱，“谁会这么恨我，让杀手千里追杀？”
    “寒风和柳韫会在京城秘密调查，一旦有嫌疑，立即抓人。”楚廷煜声音里有不动声色的狠厉。
    这次的追杀，让黎静婉几次陷入险境，他绝不会放过对方。
    “黎姑娘，为了找出幕后之人，我让杀手向乌头汇报，说你已经被害，但也让寒风通知了你母亲，他们不会担心。”
    “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不用真名，也要隐瞒身份，出门时也要带人保护你。”
    黎静婉点头，感激道，“多谢王爷的安排，我一定多加注意。”
    两人聊了一阵后，楚廷煜虽然不舍得，但他知道黎静婉这些天睡得不好，于是让她先回去休息。
    回到熟悉安全的地方，黎静婉终于好好地睡了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起床后，她立即去找黎定铮，恰好许蕤正在替他把脉。
    检查后，黎静婉和许蕤去到一旁，问弟弟的情况。
    许蕤说了实情，黎静婉神情一窒，但很快振作。
    只要弟弟在身旁，什么时候恢复她都可以等。
    楚廷煜不在府里，黎静婉陪着黎定铮用了午膳，又和牛佃户聊了一会儿。
    她首先十分郑重地感谢他救了自己的弟弟，还有这几年对他的照顾。
    牛佃户连忙摆手，说他不过做了大家遇到此类情况都会做得事。
    他已经被项明方告知了黎定铮的真实身份，和黎家几代人为保卫西北边境做出的牺牲相比，他做这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考虑到他独自一人，黎静婉请他到时候和他们一起回京城，为他养老，让他安度晚年。
    牛佃户没有立即答应，只说这段时间先陪着黎定铮治病。
    黎静婉猜到他不愿意离开故土，贸然去到不熟悉的京城，于是没再劝说。
    反正不管牛佃户最后选择在哪里，她都会安排好他的生活，黎家会好好报答他。
    下午，楚廷煜回到了府邸，给黎静婉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西戎都城的圣医堂，是塔城白家的产业。
    “白依依家里开的？”黎静婉惊讶地问。
    “是。”楚廷煜点头，“准确地说，是白依依母亲田氏的陪嫁。田氏嫁入白家后，圣医堂就由白家经营。”
    黎静婉想起白依依曾经提过，她的生母家里是做药材生意，没想到会这么巧。
    “既然是盛朝人的药铺，那就好办了。”黎静婉立即有了想法，“我们可以扮成圣医堂的东家，前去查看店铺，就不会惹人怀疑。”
    圣医堂在西戎都城经营数年，谁会怀疑偶尔去查看药铺的东家？
    “好主意。”楚廷煜觉得可行，“此事绝不能泄露，白家不仅要配合，还要守口如瓶。”
    黎静婉眼睛一转，“明天就正好是白老夫人的寿辰，正好我们可以借着贺寿的理由去找白依依的父亲，顺便可以考察一下白家是否能办好事。”
    若是白家能力差，或者拎不清，就另想法子。
    毕竟涉及到楚廷煜，稳妥是最重要的。
    而她也正好趁此机会去找白依依，她还记得对白依依的承诺。
    帮她夺回属于她的东西。
    -
    白府。
    白老夫人六十大寿，白家老爷白弘孝顺，把寿辰安排得十分热闹。
    不仅提前三天就摆了戏台请众人看戏喝茶，当天还在府里大摆宴席，人来人往，鞭炮声不断。
    虽然顺昌商行开店不算久，但生意火爆，又有京城的关系，因此项明方早就收到了请帖。
    他于是提着礼物，带着黎静婉和楚廷煜去白府贺寿。
    三人在明面，暗中则有常服打扮的侍卫保护。
    白家是塔城有名的商户，生意做得好，因此来庆生的人很多。
    白弘并没有迎客。
    以他今日的身份，除非是身份极其贵重的客人，他不需要立门相迎，只需要在寿辰开始前，扶着白老夫人现身即可。
    客人入府后，因为男女有别，女客会被迎进内院。
    黎静婉正好可以去找白依依，“王爷，您和项伯先逛吧，我去找白依依。”
    楚廷煜点头，“多加小心，内院外会派两名侍卫守着，不要走远了。”
    “我明白。”
    她于是随着白府丫鬟往内院走，路上问丫鬟，“白大小姐在哪里？我有事找她。”
    “大小姐应该在房里休息。”丫鬟回答。
    这么重要的日子，白依依不出来陪着白老夫人？
    至少也应该在内院招呼一下女客，毕竟她是嫡长女。
    黎静婉又问，“她身子不舒服吗？”
    丫鬟主要是做洒扫的粗活，并不清楚，“奴婢不知。”
    内院的人也不少，刚进去就能听到女子的阵阵笑声。
    黎静婉顺着声音走过去，瞧见一群女客坐在花园里喝茶聊天。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照在身上十分暖和，在此处坐着倒是不错的选择。
    坐在主位不是白老夫人，而是一位穿金戴银的中年妇女，一身的珠宝十分显眼，显出几分俗气，脸上戴着得意的笑容。
    黎静婉猜想，她应该就是白依依口中的继母陈氏。
    她身旁坐着一位和白依依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全身也是华丽装扮，生生地压住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烂漫。
    这应该就是陈氏的女儿白璃萱了。
    黎静婉看了一圈，没有见着白依依。
    她正想找个丫鬟问一下白依依住在哪里，就听到有客人问，“白夫人，怎么不见白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