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纸鸢
作者:1998   此生,愿为殿下手中刃最新章节     
    赤怜却觉得未必有人蓄意传讹。
    “与其遮遮掩掩耍弄心机,未必能瞒得过皇上,搞不好还要弄巧成拙。不如装一出坦诚。”
    他四人回到客栈正要各自回房时,赤怜于房有走廊上说,“摆明了要为殿下谋个倚仗,皇上反倒体谅。毕竟前有殿下多番遭遇行刺,九死一生在前。娘娘只需将那些事引向争储,陛下未必不会扶一把殿下。”
    为子谋便是为己谋,要说宫人女人不谋事,皇上未必会信。后宫那些事,陛下不管,不代表不知。左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分就是。
    确如赤怜所言,装模作样反倒会成父王心中厌恶的女人心计。
    说到底,他不是没想到这些。只是真是赤怜说的这般,他未必能拒这份亲。
    肖言琅心忧,不免说出口来,“若如此,便难办了。”
    赤怜饶有兴致地看他,笑问,“有何难办,娶荣安侯之女,殿下在宫中威势或将凌驾襄王。多好的事。”
    肖言琅因自己脱口而出,微微惊愕。他匆忙收敛神色,看一眼青冥原本在的方向。
    青冥不知何时已回房去。
    曜亦如此。
    赤怜见状,又说,“殿下担忧青冥?”赤怜语气轻佻,明显故意的意味。
    肖言琅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不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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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近皇城,再没有遇上行刺。下一程,便是暮云岭所在的济水镇。凭江楼听闻,似乎没有对青冥产生任何影响,肖言琅掀帘所见的青冥,仍是那个沉默话少,面无表情的冥卫。
    肖言琅曾因凭江楼所闻担忧青冥的反应,如今却因青冥毫无反应而失落不已。
    抵达暮云岭,已是傍晚。肖言琅回到房间休息洗漱,下人照例将晚膳端来房间。用过晚膳,肖言琅打算出去走走。
    有了权江镇的行刺,侍卫进言,还是召枭卫同行才好。
    肖言琅说不必。他知道若真遇险情,至少负有护卫之责的曜会赶到。
    青冥——他不确定权江那一夜,究竟是青冥与曜同来,青冥要作那一出审讯的戏。还是青冥原本就在暗中跟着他。
    因此,他也更想出去走走。出使之初,青冥也曾在这城中逛过,买了羽毽。那时连行远也看得出青冥想买,他没买。
    行远也说,连终岁刀这般名器都送了——彼时或许行远是以为他要对青冥这个枭卫示好拢罗。也没错。
    连名器都送了,这小小羽毽何不一道送了。
    大抵是,尉风不曾买毽子给他。或者是毽子这东西,在他和尉风之间太不值一提——他与尉风之间曾有的过往,如今就好比一本仅他一人翻阅的书,他凭一己喜好择取片段来回味。他也好似那说书人,执一块惊堂木细说书中情,凭他一人的理解将书中情节挑拣,来判个中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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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云岭上有山风醉人,权江夜空有花海漫天,凉河水上有星河璀璨,他取名的夏至果,藏心事的琼蕤林…说到底都是他喜欢。
    再来不及问,尉风是否喜欢。
    肖言琅有些后悔,当初何不送了这小小羽毽,今日或许还能叫青冥也多一份触景生情。
    边逛边想着,无意间抬头,却见熟悉身影在不远前方。
    是青冥。似乎在挑着纸鸢。
    肖言琅愣了好一会,倒是青冥看见了他,并出乎他的意料地朝他走了过来。
    他莫名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想扫扫前衣,不知方才走动,有没有将衣衫弄出些不整与褶来。扫一下额角,今日洗漱没有重新束发,白天赶路时,不知有没有松散发髻,歪了发冠。
    青冥走到他面前,同他说,“明日放纸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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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冥说得太直接,从遇见到青冥走到他面前,都太突然。肖言琅怔愣得一时忘了反应。
    青冥就在他跟前站着,坦然地看着他。青冥是单纯至简的人,困扰肖言琅的那些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才能这样坦然地看他的眼睛。
    一柄直刃扎进九曲回肠。
    肖言琅的目光闪烁,说不清是心虚还是羞涩。
    捕捉到肖言琅视线回避,青冥说,“殿下不愿便不去。”
    “没有不愿。”连回答都迂回,肖言琅添一句,说,“去。”
    青冥没说什么,折回卖纸鸢的摊子,扫一眼摊上可供选择的纸鸢又看向肖言琅。肖言琅这才走过去。
    肖言琅看着摊上画着各种图案的纸鸢,状若不经意地问,“你喜欢放纸鸢吗?”
    青冥没有回答。他虽忘却许多已记不得了,他这一生所做的事,从来无关喜恶,也无人问他喜恶。
    但肖言琅,未必是问他。
    暮云岭上的油纸梅子与纸鸢,都是属于尉风兄长的。肖言琅给他却非他,回忆也是属于肖言琅与尉风兄长的。
    青冥回答,“喜欢。”
    肖言琅或兄长,总归有一人,喜欢放纸鸢。
    肖言琅似是松了口气,挑了一只画着圆月与丛花的纸鸢,笑说,“就这个吧。”
    他心里想,月亮是与青冥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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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云岭上依旧有醉人的山风,更开了漫山的花。肖言琅没带任何侍从,只有他和青冥。山风灌满了他的素白长袍,纸鸢稍一脱手就要飞上天去,被放得短短的线牵在青冥手里,像蝶一般在丛草上高低飞扑。
    肖言琅高兴,似这山风清爽,也将这些时日缠绕他心中的失意尽数吹开。
    青冥将一袋油纸包放在肖言琅身前。油黄纸上大大的红色素字,这是素缘斋的标志。
    素缘斋的油纸梅子。
    肖言琅刚一愣,青冥已纵身落在远处空旷地。肖言琅远望去,山风吹起纸鸢,青冥稍带几步,纸鸢便飞上天去。
    肖言琅笑着喊,“上一次,还只会在树上飞来飞去呢。”
    青冥闻声,拉着纸鸢线看着他。
    少年欣长身姿地背立在晨曦之中,发带与衣摆被山风拉扯,渐渐融入未散尽的霞光中。周遭的一切都在动,唯少年岿然不动,站得笔挺而沉默。
    肖言琅看得失神。
    不知多久,青冥牵着飞扬的纸鸢走来,将牵着纸鸢的线递向他。
    肖言琅接了,青冥却没松手,只是将手移至高处,偶尔扯一扯线,叫那看似在往下落的纸鸢继续高飞。
    肖言琅只牵着纸鸢线。
    青冥转到了他的身后。就像上一次暮云岭上,他就是这样站在青冥身后,偶尔扯一扯线,与青冥同放纸鸢。
    曾经,尉风也是这样站在他的身后,偶尔扯一扯线。
    肖言琅不再望向纸鸢,他看着青冥扯动栓住纸鸢的线,问道 ,”你喜欢放纸鸢吗?“
    风声过耳,青冥似嗯了一声,他听得不真切。
    肖言琅又问,”喜欢吗?“
    青冥却反问他,”殿下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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