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他不是他
作者:1998   此生,愿为殿下手中刃最新章节     
    应是在得知胎记来源的时候,肖言琅心中萌生了这样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但如今当他完整地将这一想法铺开来,连自己都觉得震惊。
    他看向青冥。
    青冥依旧如常,沉默,看不出表情。
    的确,这也是一个看似与当前所行之事无关紧要的设想。
    突如其来的静默之后,肖言琅又拿起手中树叶,反正也无话可说,不如——
    就这一瞬间的想法,他好似有些明白青冥为何总是藏于树冠间去摆弄这些树叶。
    ”若王氏真将长子调包,那便是蓄谋已久。“青冥突然说话。
    肖言琅动作一顿,随即问道,“谋以何为?”
    青冥没有回答。
    肖言琅看着青冥,这一眼对望似已说明二人心知肚明。
    肖言琅说道,“在用心头血炼制蛊母之前,王氏夫人便有炼制其他蛊物,其中一只蛊母便是被其兄融合,可见,王氏夫人从未停止炼蛊,做为羲族圣女,她或许也从未放弃过为羲族复仇。王义康大将军或许不知情,甚至王氏夫人嫁给王义康大将军也是一场预谋。”
    停顿片刻后,肖言琅似倒吸了一口凉气,随之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出,“王义康封将,是因边境与南平国的一桩战事。彼时他只是一名千夫长,率部突袭南平先锋营,结果却被困于离晋与南平之间的摩诃谷。所有人皆以为此战必败,王将军也将以身殉国,却不料王将军大获全胜而归,至此封将。”
    “王义康知晓夫人炼蛊。”青冥说。
    肖言琅默认,很难说那一场战事中没有用到羲族蛊术,但此前多少类同困战少见奇迹,偏是此战,偏是王义康携夫人随军同行这一次。且在之后,王义康更是组建青猊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青猊军身上的刺青,未必是徽记,会不会是被种蛊的标识。肖言琅并不知普通战士身上有没有这样的刺青,但凡有官职,或可说青猊军中主力,王将军的亲信,皆有刺青。
    若真是被种蛊者才有刺青为标识,肖言琅印象中,那些人也不像是被迫种蛊。
    自愿。
    莫非那些人中大多数是羲族后裔?
    所以这支战无不胜的国之精锐,几乎无异于历史重演,就如圣祖皇帝开朝时,依仗着羲族的蛊术。而在稳固局势之后,也同样逃不过当朝皇帝为求“内安”,对他们进行剿灭的悲惨结局?
    肖言琅一再被自己的想法所震惊,不由自主地看向青冥,看那张英气更波澜不惊的脸。
    看着青冥,他也平静了下来,而后笑着说,“这外头的说书先生都不及我能编故事。”
    “王爷聪慧。”
    肖言琅身形一顿,惊讶地看着青冥。
    这是在夸他?
    这是青冥也认同了他的荒唐假想。
    肖言琅在惊讶里也想到,如果他荒唐的假想成立,那么王尉风便不是王尉风,王璟澈便不是尉风的胞弟,尉风这一场毕生遗憾不过一场误会。
    他可以继续为尉风报仇,为自己报仇,但无需为王璟澈复仇。
    他没有细想琢磨,抬眼就说,“若我所说为真,那你当真是璟澈。”
    青冥似听出他话外音,“与王爷无关。”
    肖言琅仍看着青冥,余光睥见终岁刀,他忽然想,青冥若以王璟澈的身份复仇,那这把终岁刀的确也该斩到他的头上。
    他问,“你想复仇吗?”
    他很狡猾,问一个彻底失忆,无牵无挂的人。
    青冥看他一眼,”王爷若想血祭终岁刀,会有人让王爷如愿。”
    这话听来剜心,肖言琅难过得想笑,而后笑出声来,压低了声讲,“我正行谋权事,大事未成,怎能轻易祭刀?”
    青冥不说话,冷眼看他。
    肖言琅继续说,“不难怪青猊与羲族后人从未怀疑你的身份,或许也因为他们是需要一位领头人发号师令,数百年血仇在前,谁是真正的王璟澈好像的确不那么重要。 你究竟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样的人物,立场为何。”
    肖言琅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但他说的话,若是对从前的青冥,或许真是诛心之言,是白刀子进,白刀子出的锥疼,但对如今的青冥,或不过耳旁风。
    青冥淡淡说道,“我只是让正在进行的事,继续下去。”
    “因为赤怜和曜。”
    青冥的沉默仿佛默认,这样认为之后,肖言琅承认自己心中吃味,但如今他已没有资格来争,来计较。
    肖言琅很快收拾好情绪,这世上爱不得,意难平的事数不胜数,青冥的失忆就当是自己该受的报应,至少这个人还在身边。
    他朝青冥伸手,“把望舒给我。”
    青冥将刀递来。
    肖言琅说,“这刀曾由我赠予他,我用他赠我的终岁斩杀了他,拿回了这把刀。却发现我再也握不住刀了,再也无法用刀来取人性命。”
    还是一样,他握着刀把的右手在发抖,像从前他每一次尝试重新握刀的时候一样。那种细微而持续的颤抖,是有千万虫蚁在啃食他手腕的皮肉,撕咬他的筋脉,钻进他的骨头里。
    不疼,但颤抖不止。
    肖言琅忽然咬牙,猛地抽出望舒刀。
    冷器铮然一声响,望舒出鞘,却又像提不动似的,刀尖直插进地里。
    肖言琅自嘲地笑,“自作孽,不可活啊。”
    但此时,他也愕然发现,刀身上刻下的言琅二字。
    这可是玄铁,放眼京都谁能在刻铁上凿刻,又不伤刀身。
    他抬眼又看青冥。
    青冥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被肖言琅发觉,好一副与己无关的漠视样子。
    但肖言琅的心,却在看见那两个字之时,往下沉了又沉,心口皆是酸涩。
    久未言语的青冥突然用脚尖挑起之前踹落下来的树枝,树枝弹向肖言琅,肖言琅下意地接住,一脸不解。
    青冥没说话,只将肖言琅手中望舒取走,随手一掷——望舒刀扎进一旁地里。
    肖言琅也突然醒觉,青冥是叫他以树枝当刀。
    他像握刀一般握着树枝,手不再颤抖。他掂了掂树枝,“拿这个练,未必能重拾起刀。”
    话是这样说,却是握着树枝原地耍了几招,稍作停顿后,才分腿而立,认真练起招式来。
    突然间,挥砍出去的树枝仿变得千斤重。青冥也以树枝为刀,劈在了肖言琅的那根树枝上。枝上残留树叶尽数震落,树枝却没断。
    仅一瞬,青冥又撤开,如执刀般,手执树枝立于肖言琅对面。
    肖言琅愣了会,终于提气凝神,执树枝挥向青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