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于震河自戕
作者:阿得   江湖有朋友最新章节     
    于巷桒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眼于震河,眼里满是说不出的复杂。
    最终,于巷桒决然而去。
    他回去拉上了慎闻语,走出了众人的视线,因为他知晓,他不能面对父亲被人手刃时的场景,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回避。而他的回避,是在告诉众人,他对于于震河的下场,不会有任何的质疑,要杀要剐,都是他应得的下场,都是他的自食恶果。
    于巷桒一走,那些百道门的门众也只得选择跟着他齐齐离开,将这个现场,留给了这些正义之士去喊打喊杀。
    他们的离去,叫于震河真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众叛亲离。
    纵然他扯破了嗓子也唤不回一个回头之人。
    于巷桒大义灭亲的做法已经使得许多人卸下了厌恨,原本叫嚣着要千刀万剐了于震河的声音也逐渐淡了下去。而戒忘,从于巷桒身上了看到了为人子的为难,却也看清了他为人的正义,他是黑水里的那一股清澈的流水,出淤泥而不染,从未因为身处的环境而近墨者黑。
    这样的于巷桒,让戒忘无法恨屋及乌。
    不知怎地,原本恨不得将于震河大卸八块的他却也没有了那种愤恨的欲望。
    他太恨于震河了,以至于也从不觉得于巷桒会是什么好人,毕竟,一个屋檐下住不出来两种人,所以一直都觉得于巷桒同于震河一样,是个伪君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可随着他的认识,却发现,于巷桒跟于震河俨然是两类人,他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却有着不一样的人生,更有着不同的认知。
    道不同不相为谋,父与子,也可以是两条路上的人。
    以前一直是的偏见了。
    而给小茶看完伤势的沈胥,虽然未抬头去亲眼目睹,却一直是有在全神贯注的听着那边的动静,于巷桒的做法让他有股无处发泄的郁闷憋着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于巷桒太冷静了,这不是沈胥想看到的结果,因为,他不觉得于巷桒是个正直无私之人,他合该跟他父亲一样,阴险狡诈才是,可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退了好大一步,以他的处境,进退都是骑虎难下才是,但他就这么爽快的退出去了……他怎么怎么敢呢。
    看着那对璧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令在场之人无不唏嘘。
    于震河的下场就是众叛亲离,这是他的报应,可于巷桒的抉择让他们为之感慨。
    看着于巷桒就这样放任自己不管,带着人扬长而去,于震河暴怒,他嘶吼着于巷桒的名字,唾骂他是白眼狼,为子不孝,竟然罔顾他的性命,任由别人处置他,责骂他这么多年是白养了。
    似是在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也似是为了央求于巷桒回头,于震河用了这样一个伤透人心的方式,唾骂着于巷桒,辱骂之声不绝于耳,听得旁人都不忍直视。
    这哪里还是那个道貌岸然的百道门门主。
    而听着背后连绵不绝的唾骂之声,心情复杂的于巷桒心里涌出了诸多失望,可尽管如此,他也只是隐去了眼底的黯然,步伐却并未停留。
    他知晓自己如今停不得,一旦停了,他又跟于震河有何不同?
    他紧紧的拉着慎闻语的手,远离了背后的咆哮。
    慎闻语满眼担忧,她抬着头看他,他绷紧着下颌,眼神里异常的坚定,也似是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
    那是他的生身父亲,对他如今的处境他置之不理,看得清的人道他是正义良善之辈,可那些拎不清的只会说他冷漠无情,连自己的父亲的生死都置之不顾,枉为人子。
    所以说,其实他不管今日做了什么选择,都是错的,但对他自己来说,有可能是对的,只是,对错于他都是要受一辈子的良心的谴责。
    慎闻语踯躅许久,好几次都想要说些什么,却知晓此刻,并不合适她说什么。
    她反握住于巷桒的手,这一刻,攥的紧紧的,就像是一辈子都分不开了那种紧。
    而他们的置若罔闻叫于震河由暴怒逐渐平静下来,他像是打了一场败仗的偃旗息鼓的头狼,萎靡不振,颓败的愣怔原地。
    垂着头,许久都没动作,也不知在反思什么。
    一阵寂静之后,才有人开始商讨起对于震河的处置来。
    白行云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戒忘,其实对于于震河这样的人,应该把他交出去,让他受尽千夫所指,才是他最好的报复,而武林自有武林的规矩等着于震河,他今日大开杀戒,死伤无数,自然有的是人讨伐他,戒忘可以不用脏了自己的手,让自己的手上沾上他人的血。他不是说他终有一天,在一切结束后会回到听觉寺的吗?如果他这会杀了人,他以后的青灯伴古佛的日子里是否还能够坦然面对佛祖菩萨?是否能够真正的了却红尘?
    于震河已然是逃脱不了了,等待他的是江湖道义的制裁,戒忘也知晓,那些新仇旧恨,是时候结束了。
    其实对于戒忘来说,亲手杀死于震河才能够让自己痛快,可,如今的于震河只有死路一条,死在谁手里已经并不那么重要了,只要能让于震河死,让九泉之下的父母在天之灵得以安息就算一切尘事的了结了。
    他也并不那么执着于非杀死于震河不可,最后,几人一合计,决定将于震河交出去,他们不杀他,可那些人,也不会让于震河活,相反的,他会受到更多的人的制裁,让他临死之前饱受折磨。
    就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可没想到是于震河却会选择自戕。
    戒忘对白行云颔首,两人便要押着于震河交给一旁的江湖人士,可就在这时,于震河却突然动了,他突然的动作惊得戒忘以为他要反抗,趁此机会逃出生天,白行云和戒忘同时一惊,就要出手制服,却不料,于震河徒手抓着戒忘横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他动作十分迅速,快到,无人反应得过来,就已经彻底的结束……在那一瞬间,血流如注……染红了许多人的眼。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谁也没想到,于震河居然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虽然罪有应得,可他自戕的举动惊呆了众人。
    他们都以为,像于震河这样汲汲营营一生的人,纵然落得如何寥落的下场,也不会甘于放弃自己的性命,他就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但他们都料错了,于震河纵然丧尽天良,却也有自己的性情,可输可死,却不能让自己受尽屈辱的死去,所以,在受千夫所指之前,他就自己结果了自己。
    他已经彻底的没有了后路,且众叛亲离,他活不了了,也活不起了,他深知自己的下场是什么,是而,他只是选了条看似决绝却又懦弱的一条路。
    于震河死的突然,也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还不待他们有所反应,人已经伏地断气。
    戒忘愣在原地,许久不能回神,还是虽然震惊却较为冷静的白行云蹲下身去试探了于震河的鼻息,人闭眼瘫在地上,头歪在一侧,已经没有吐息了,脖子上割到了血管,深红色的血液淌了一脖子,浸了一地,已经看不出原本衣裳的颜色。
    他回身朝着戒忘摇头,无声的告诉众人,于震河已死,所有的恩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戒忘脑海中的空白在这一刻突然开始有了原本的色彩。
    于震河……死了……
    他就这样死了?
    折磨了他好多年的深仇大恨,由于始作俑者的死,终究得到消亡。
    刀拿在他手里,虽然是于震河自己抹了脖子,可,是不是也算他手刃的仇人?
    戒忘心情复杂得像是一团打乱了的线,无从细数。
    而于震河的死,令所有人都跟吞了黄连一般,并未觉得大快人心。
    不是因为他死的太轻松了,也不是因为他死的太突然了,而是因为他这样罪大恶极之人却也死的如此决绝。
    沈胥看过小茶的肩膀,倒是可以为她正骨,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有的日子需要修养了。
    他冷漠的看着那已死之人,眼中有着诸多隐晦之色。
    于震河的结局跟他预想的一样,也只有他死,才能换来天下人的安宁,也才能叫于巷桒夫妻可以光明正大的活着。
    可是,这一切让他有种无力感,是因为已经覆水难收的灾祸,是因为无法重来的过去,更是因为无法改变的人生。
    荣兴馆已经淡出了世人视线,也终究被世人遗忘,他的人生也回不到是慎闻胥了,他只能继续做他的沈胥,他错过了他的爱情,也失去了他的爱人……
    虽然,慎闻语从未属于过他。
    既然于震河也死了,新仇旧恨也彻底的随着他的死而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百道门的善后之事是于巷桒的事情,于巷桒夫妻好歹也是尽了宾主之谊,给每位来宾致歉,并坦言会在料理完百道门事宜后亲自登门致歉,而那些已经故去之人,他也会承担责任,届时要怎么做他都毫无怨言。于巷桒太过正直,也太过坦荡,他没有推卸责任,而是主动的承担责任,负担一切的后果,这让本来还妄想纠缠不休,对百道门口诛笔伐的这些正义之士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来。
    于震河纵然有错,可却无法让他们恨屋及乌,于巷桒没错,相反的,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有人惋惜于巷桒的遭遇,如果不是于震河,他这一生应该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才对,而不是因为于震河所行之恶,从此,背负世人骂名,销声匿迹。
    原本热闹的百道门,一夜之间变得萧条冷落,人去楼空。
    原本挂着的红绸,也已经悉数撤下,换上了白幡。
    谢文文几人临走之时,于巷桒夫妻亲自送行,因着小茶的伤势,夫妻俩还有心留他们在百道门养伤,过段时日再离去,可如今这地方,谁留得住,只得匆匆而去。
    临行时,于巷桒同每一个人都一一拜别,最后在沈胥的面前停留。
    对于沈胥,于巷桒深知一切,却什么都埋在了心底,他的不揭穿,给了沈胥最后的体面。
    他说:“从你一开始的反应上,其实我就猜到你了。”
    于巷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因着要为于震河守孝,皆着素衣,有股与生俱来的气质,别具一格的气韵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江湖人,倒像是世家名门培养出来的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听着他的话,沈胥喉咙里像是囫囵的吞了个完整的鸡蛋,鲠在喉咙中间,上不去下不来。
    “你……”对于巷桒,他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没想到,原来从一开始自己的表现就暴露了一切,更没想到于巷桒明明什么都猜到了却依旧能当做视若无睹般礼遇他。
    跟于巷桒这么一比起来,他发现自己多么的小人。
    然沈胥的张口结舌给了于巷桒说更多话的机会,他像是位长者一般,用着极为温柔的语气,平静的看着沈胥。
    “那时候你年纪尚小,如今模样也变了许多,如若不是你自己说的那些话,其实我是认不出你的。”
    当年,他自己也不过年轻气盛,从未想过用一段婚姻约束自己,可一向恪守规矩的他,也遵从了父母口头的婚约。
    他去荣兴馆的时候不多,但每次去,他都能在慎闻语身边看到那个叫慎闻胥的小师弟,像是护食的小狼一般,会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对他呲牙咧嘴,好似要吓跑他。
    那个时候的他只觉得他太幼稚,也的确是个孩子,所以才这么孩子气,但过去了多年,他依旧如此执着一个人。他会站在慎闻语的身边,护着她,可是……如今的慎闻语身边的人,是他,而不是当年的慎闻胥,也不会是这个沈胥了。
    他不会觉得吃味,相反的,大度的他只会觉得慎闻语一定很好,好到,让很多人都对她念念不忘,可如今,慎闻语是他的发妻,怕是只能叫他们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