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准备放下手机时，后台的聊天对话框，一个很久没亮的头像闪动了几下。
    张雅：“有空嘛，你走后这边来了个饭桶，趁着周末想找你聊聊。”
    林雨看着眼前的这条消息，眼睛仿佛能够穿越手机，穿越到都实传媒的办公室里。
    他仿佛伸手能摸到那两年心里的宁静，那种心安的精神状态比金子还珍贵。
    毕竟那时候，日常除了小意思的工作，完全没有其他的杂念。
    实在摸鱼混日子无聊了，就和旁边的张雅扯一扯，日子那叫一个自在。
    只不过两年后的此时，一切就像子弹打在玻璃上的慢动作。
    他整个人的心境，从中心开始缓缓的崩碎。
    林雨这边正惆怅着，对面的信息又传来：就知道你睡懒觉，我是打电话呢还是打电话呢。
    他没有回复消息，静静的看着手机，故意等了能有10分钟，这个电话还是没有打来。
    果然，对方还是嘴上功夫的恐吓流，林雨笑着给对方发了个定位：
    “来玩吧，刚好这两天心情有些不好，你来的话我请你吃饭。”
    张雅：“等着，别跑。”
    林雨笑着揣起手机，找了个石凳静静的坐着，看着其他人晨练。
    随着太阳的升起，再也没有老人们打拳，变成了年轻人的拍球声。
    林雨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人换人替，只觉得时间转轮真是神奇的东西。
    又过了一阵，林雨明显感觉到肩膀被两只手按住，很是突然的向后一拉。
    在他整个人腿离地能有半米的时候，后面的人突然停住，清脆的笑声传到他的耳朵里。
    林雨听到这个笑声也是会心一笑，他知道身后的人就是张雅。
    他带着笑意回头，刚好看到对方轮廓清晰的下巴，和被阳光温热，柔美的一侧脸颊。
    张雅正按着他的肩膀，笑得甜美且不拘谨，整个人显得无比的放松和开心。
    她笑容逐渐敛去，只那么一刹那，就发现两个人正互相对视，当即心里有些慌乱和迟疑。
    既想说点什么把这样突然的气氛打破，又迟疑的不愿意张口想在气氛里多呆几秒。
    就在张雅恍惚的时候，林雨已经站起了身，打量着她笑道：
    “你这身穿搭还真是少见，往常都是风风火火的干练形象，这一下子突然知性起来了。”
    不怪他这么说，眼前这位上身是棕色的内搭，外面披着一件长身薄款的酒红色呢子大衣。
    长腿的黑色直筒裤，搭配了一双很常规的乐福鞋，确实有别于之前职场的刻板范。
    张雅听到这话心里暗自开心，嘴上却质疑道：“什么突然，我原本就很知性的好不？”
    林雨听到这话，当即来了个沉默，上下打量了好久，才轻咳一声：
    “你在公司的穿搭风格，要说知性的话，我觉得不......不太像。”
    张雅就觉得对方没憋什么好词，她抱着肩膀眼神透露着笑意：
    “午饭时间要到了，老朋友请客，那我可得好好选选地址，价格嘛......”
    林雨听到这话，手指比了个对勾托着下巴，一脸的正色：
    “我刚可能记错了，多少有点脸盲，我觉你一直都这么优雅。”
    他说完，两个人互相看着都笑了，那股久违的熟悉感，又围绕两人之间。
    张雅边笑边说：“你这辗转腾挪的换公司，我怎么要放放血这么难？”
    林雨摊了摊手：“我刚刚都自我放血了，正八经的多管闲事，捐出去我一杯咖啡。”
    张雅听到这话，立即拉着林雨一起坐下：
    “听你这话，我来之前你这边还有点意外故事，快给我讲讲。”
    林雨笑了笑，给对方把刚刚聂强被揍和揍人的故事，原汁原味的讲了一遍。
    张雅听后不可思议的看着林雨：“行啊，没看出来，你还挺乐于助人。”
    林雨摇摇头：“多管闲事。”
    张雅满脸认真：“你可不是多管闲事，现在孩子的暴力行为，都无法无天了。”
    “我作为新闻工作者看到的太多，看完后心里也是非常的不舒服。”
    林雨回忆着刚刚聂强的表现，以及三个小孩言谈间透露的信息，他轻轻一叹道：
    “没有办法，物质贫穷的家庭，无法支出相应的意外成本，懂事两个字，已经把野性扼杀。”
    “当一方有着野性，一方因为懂事而限制野性，大概就只剩下被欺负的份，暴力皆源于此。”
    张雅脸上恢复了严肃，昂然一副非常正经的新闻工作者做派。
    此时此刻，两人好像不是在放假，而是在互相讨论着工作内容。
    张雅看着眼前跳跃抢球的孩子们，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可能不光是贫穷问题，这种事情与当事人的性格也有着一定的关系。”
    林雨扭头：“抽根烟介意吗？”
    张雅有些好笑，揶揄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细节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林雨点燃一根烟：“这不是好久没见面，算是额外的尊重一波。”
    张雅一脸的看穿一切：“你是不是暗示我待会深沉点，少让你出点血。”
    她说完这话，林雨没有接，只是马上的就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张雅看对方的模样，丝毫没觉得小气，满心觉得这样的调侃风格确实怀念。
    林雨这才回到正题淡淡道：“你说的当事人性格，是说这份不敢反抗的懦弱吧。”
    他说完看向张雅：“当然，你的用词比较委婉，这属于你基本的涵养。”
    张雅点点头：“我确实是这个意思，作为从业者词语斟酌习惯了。”
    两个人说话间，眼前的球场两帮人开始了推壤。
    从两方人嘴里的零碎，以及互相边推边骂来看，应该是因为一个球权的争执。
    张雅指着眼前这群互相推攘，武德充沛的年轻人道：
    “你看，这种有意识争夺的人就不懦弱，不会陷入单方面的暴力漩涡。”
    “所以，我们讨论的问题，我觉得还是性格方面占据主因，家庭经济应该是次因。”
    林雨听到这话默默抽了两口烟：“性格是可塑的，刚才我给你讲的小子就是例子。”
    “被欺负没有那么多性格问题，本质其实就一句话，刚开始不敢揍回去。”
    张雅听后仔细琢磨了一会儿：“那还不是因为懦弱，懦弱导致的不敢伸手。”
    林雨听到这话，回忆着脑子里的各个面孔，脸上笑的有些无奈：“那是什么导致的懦弱？”
    他看着张雅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道：“是家庭成员的引导赋能，导致了孩子的懦弱。”
    张雅一脸工作时的认真，眼下不像是旧友相聚，倒是有点讨论组意味了。
    林雨认真道：“学校，职场，社会，家庭，各有一套运转的规则。”
    “职场里那些唯唯诺诺的透明人，明显就是这种孩子的放大版。”
    “当然，你这种强人看不上他们，他们也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自然没有兴趣深入剖析。”
    张雅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比我往深想了一层，多了几分慈悲。”
    说着，她像是打量个新鲜物一样盯着林雨：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悲天悯人，我记得你可是比我狠太多了，这反差的有点吓人啊。”
    林雨听到这话一脸正色：“我想你是误会了，我觉得自己挺和善的。“
    张雅附和道：“是挺核善的。”
    ......
    饭店内。
    张雅把身上的呢子大衣，搭在了一边的椅子上，仔细地打量了眼前的林雨。
    她看着对方的眼眶，再没有之前的打趣，而是轻声关切道：
    “你昨天是失眠了嘛，你的眼睛明显是没有睡好觉，要不少吃点，你回去补觉吧？”
    林雨听到这话没有否认：“确实没有睡好觉，最近的睡眠总是不太踏实。”
    张雅：“是新公司的业务？”
    说罢，她便摇头道：“在张原的手下都游刃有余，别的公司那更不在话下。”
    林雨听到这个名字，想着之前去老实人传媒，还特意让这个混蛋说好话，就觉得滑稽。
    张雅看着对方嘴角带笑，心里一酸，只觉得对方没睡可能因为甜蜜。
    她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最近你和女友聊的太晚，影响了正常的休息。”
    林雨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又给张雅倒了一杯，这才缓缓说道：
    “女友是不可能女友的，她去了别的城市。”
    这句话的信息密度听在张雅的耳中，她直接就感觉心里面阳光笼罩。
    张雅心里狐疑的猜测：莫不是上次打完电话，她希望对方结婚不成的许愿显灵了？
    她强压着内心的喜悦，强压着自己快要翘起的嘴角：
    “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是说快订婚结婚的程度了嘛？”
    她说完就看见林雨端着柠檬水喝了一口，然后轻轻的放下了杯子，脸上露出无奈：
    “原本是这样的，但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感情并不牢固像泡沫似的。”
    张雅看着对方的模样，心里的欢喜也不见了，深深的叹了口气：
    “按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是错误的那一方，应该是她怎么样了吧？”
    她说着，马上又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话，补充道：
    “不好意思，顺嘴说了出来，我没有打探隐私的意思，不聊这个了。”
    “反正昨天已经过去了，一起向着明......”
    林雨像是说着别人的事儿：“她背叛了我，面孔很狰狞，然后我报复了她，她滚蛋了。”
    张雅把半截话咽到了肚子里，她琢磨对方简短的一句话，只觉得个中经历必然恶心。
    她看着林雨疲惫的脸，柔声道：“既然你能说出口，那就说明已经放下了。”
    林雨笑道：“敢相信别人，自然要有被背叛的觉悟，只是刚发现的时候有些接受不了。”
    “当然接受不了的不是背叛，而是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些差了，有待进步。”
    根据两年的相处经验，张雅不觉得这是对方的强颜欢笑。
    她看着对方阳光帅气的笑脸，听着对方残忍的自我剖析，只觉得这才是男人。
    “现在发现也是好事儿，要是以后有了孩子再发现，那才是麻烦。”
    林雨点点头：“是啊，不得不说，我的运气还是挺好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是姚雪的运气好，要是真有孩子，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两人说话间，一盘盘的菜被服务员端上了餐桌。
    林雨：“好久没见了，不用和我客气。”
    张雅深深的看着林雨柔声道：“36天。”
    林雨心里一动，然后马上像没注意到似的，赶忙夹了一口菜。
    他皱着眉头道：“他家的菜做的好像有点咸了。”
    张雅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一点没在意对方不接话。
    她拿起水杯冲着林雨说：“帅哥，帮我倒满水，谢谢。”
    林雨接过水杯帮着把水倒满，很是平稳的放在了对方的面前。
    张雅边吃边说：“公司这边新来了个饭桶，连你的一半功力都没有。”
    “又是一个溜须拍马，屁用没有的人，估计干几个月就自己滚蛋了。”
    林雨往嘴里扒拉饭：“一个公司，但凡是业务骨干，那基本上是不好替代的。”
    “往往招人需要的薪资，要比上一个高很多，再加上很多适应时间，才能等效替代。”
    张雅跟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反正这次招来的确实水平不行，他过阵子就该离开了。”
    说着，她看向林雨：“你在那边自媒体做的怎么样了？”
    林雨没有谦虚：“太出色了，这边正准备给我点大坑，让我努力填上。”
    张雅听后面带笑意：“躲坑那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完完全全的不粘锅。”
    林雨想起来夏冰的脸，说道：“有机会不踩坑的，但这次我主动选择了不躲。”
    张雅的筷子停在了空中：“为啥？有特别大的好处？”
    林雨思考了下：“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张雅更好奇了：“别卖关子了，讲讲理由，难不成有洗脑高手，让你把公司当家了？”
    林雨想起了眼病的小孩，微笑道：“没有洗脑的，我有点自我洗脑。”
    “我想利用自媒体做些利他的事儿，应该会帮到一些我们聊得贫穷家庭，我觉得挺好的。”
    张雅很认真的看向林雨：“决定了？”
    林雨点头道：“周一，我到公司聊聊，就基本定了。”
    张雅眼露复杂和欣赏，嘴角带着微笑：“真好。”
    她觉得对方做的事儿真好，也觉得眼前人单身真好。
    张雅心里悄悄嘀咕：老实人传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