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光大厦。
    林雨靠在大厦门前的公园椅上，嘴上叼着抽了半截的烟，右胳膊整个搭在椅背上。
    他微微抬头很有耐心的一个玻璃一个玻璃向上数着，一直数到最上头汇光大厦四个大字。
    心里面感慨万千，但更多的是一种一段旅途接着一段旅途的恍惚和茫然。
    几个月前，他还准备在毕业后第一家公司都实新闻干一辈子，做积极向上奋斗好青年。
    只可惜命运的大手一个巴掌下来，他被心里一股怨气推着向前走。
    两次跳槽，层层规划终于把这股戾气发泄出去了，但他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浮，更有些空。
    就在刚刚，他在徐杰办公室用邮箱提好了离职申请，后者非常迅速的帮他把本该两天走完的流程，做了加急当着他的面就给破格办好了，更是连寻常人交接之类的卡人都没有。
    林雨明白这都是依仗着他姓秦的面子，但他只是默默的把带印章的离职证明揣兜里。
    老实说，他心里也很明白自己以后未必用得上这东西了，这东西都是打工人才需要用的。
    但他还是在意这东西仿若是一种仪式感式的，祭奠一下自己在这段时间弄丢了的时光。
    烟灰逐渐被风吹飞，他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加的寒冷。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的空荡，还是生活的无方向感带来的，他起身扔掉烟头准备走人。
    正在这时，汇天大厦门口出现了几道年轻的身影，有两道更是非常的打眼漂亮。
    林雨见到后右手的手指揉来揉去仿佛在打架，他已经开始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儿不适应了。
    曾几何时，这样的场面是他极力规避的存在。
    不论是曾经上学的时候，还是亲友相聚的时候，他往往都是最后离开的。
    从来都是他相送别人，眼下别人不约而同的送他，这让林雨心里有些生疏。
    张雅把双手揣在上衣的兜里，眼里带着一些不舍：“你怎么总是这样，上次就是不辞而别，这次我可是为你来的，你这到头来还是不辞而别，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她说完对视着林雨有些落寞的眼神又笑了，一指身边的这拨人继续说：“你可不要误会，这些人不是我通知他们的，他们在你刚才悄咪咪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知道你想偷偷溜走。”
    林雨扭过头看着几人，赵晶晶笑呵呵的说道：“林哥，暗中观察，gif！”
    她说着，拿一边的小胖子当成了墙壁，从他身后露出一双眼睛对着林雨眨了眨。
    林雨见状明显一愣，他和对方也共事了一段时间，这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跳脱的一面。
    小胖子整个人是带点表演天赋的，人家都表演完了他还在这块激情扮演木桩！
    待他缓过神来，这才正色开口：“哥，这样的场合我说感谢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林雨：“......”
    众人有些想晕倒，这哥们还在大庭广众的铺垫上了。
    这上链接喊习惯了，人家现在锻炼的不仅不怯场，甚至有点随心所欲了。
    徐勇更是少见的话多：“是不太合适......”
    小胖子听这话差点给自己憋死，然后马上很突兀地说道：“林哥，多亏了你我才有今天。”
    他脸上认真的劲儿头结合自身的性格，大家都知道他是真情流露，但怎么听着都有些怪。
    冯婷近来和小胖子的交集相对较多，她狠狠的怼了王野一下：“林哥，是离职走人，不是去刑场，我觉得你脱离直播台本，这张嘴现在是越来越笨了。”
    小胖子感受到在场几位的目光顿时脸色发红：“哥，你认识我最久，你觉得我嘴笨嘛？”
    林雨笑得很暖，看着眼前他带出来的小胖子：“笨是笨了点，但也算是进步多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嘻嘻哈哈的，小胖子自己也挠了挠脑袋跟着大家笑了起来。
    夏冰心里对林雨无比的羡慕，她羡慕于对方居然有这么好的人缘。
    这种工作上的同事，离开单位往往都是一刀两断的存在，这些人居然会这样的上心。
    她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私人的朋友都是走的走散的散，顿时心里一阵唏嘘。
    “老实说，徐杰给你总监的位置你都要离开，说真的我都有点嫉妒你的洒脱。”
    大家听到这话也跟着看向一脸复杂的林雨，这个疑惑在大家的心里盘旋但谁也没有问过。
    “姓徐的给的不是我而是秦雨，话说回来我既然愿意接受馈赠，那我接受秦家当然更好。”
    林雨这样的话，使得在场除了夏冰外的其他人是一脑袋问号。
    什么秦雨？什么馈赠？
    他们觉得这俩人说的话每个字都能听懂，但现在连在了一起那就有些天文了。
    夏冰面上带了几分笑意：“看样子未来能够经常在报纸媒体上看到你了，咱们省杰出的企业家，青年才俊，等等一系列闪亮亮的头衔，到时候没准我提人的时候还有优势，用你的名还能狐假虎威一下也说不准哦，楼上楼下关系，学姐学弟关系，同事关系，还有什么呢......”
    林雨听到这话头都大了，他听见对方这样的语气，直接把自己拽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对方当时就是这样毫不在乎的拿他编了一个狗血但写实的假新闻，现在对方这样的状态，他相信这个学姐是真有可能干的出来。
    但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也未必向着对方说的这样很成熟的路线走，没准以后当个废物二代好像是更好的事情，能力不能力的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
    在他生物学父亲前装一装，背后把自己后半辈子需要的东西，学着仓鼠从秦家搬搬。
    这样的生活态度，应该也是挺好的人生方向。
    夏冰看他有些愣神又说道：“开玩笑的，秦公子不要太当回事儿，学姐没那么low的。”
    林雨笑道：“没当回事儿，我刚刚就是想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儿。”
    夏冰脱口而出：“是哪个姑娘吧？”
    她这话说出口自觉有些失言。
    毕竟，蒋欣欣总向她抱怨这画问号的姐夫让她姐寸步难行，电话聊天都聊不过三句。
    这么浅浅一琢磨，她立刻觉得眼前这位应该不会这么无聊。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张雅轻轻叹了一口气，但脸上还是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位匆匆过客。
    “好姑娘太多了，我都无福消受，没心思琢磨这些，还是琢磨琢磨别的吧。”
    夏冰听到这话眼神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张雅，后者神色如常脸上平淡至极。
    林雨看了看众人又搓了搓手：“行了，怪冷的你们都回吧，我也该撤退了。”
    他想了想又嘱咐小胖子等几人：“你们就好好跟着雅姐混吧，现在咱们这个团队刚刚起步，以后会越来越好，互联网直播这块的红利还会有个三年五年的。”
    小胖子，赵晶晶等几人都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张雅，后者冲着林雨道：“都是你带起来的，这事儿往后要是做大了，那也都是你搞的好，大家都念着你好呢。”
    王野等人点点头，转头看向林雨时都没再多说什么，眼神里皆是有种不舍。
    可能是对摇钱树的不舍，更可能是对其他的不舍，没有人具体知道。
    林雨看着他们笑道：“行了，别眼巴巴了，到时候你们好好混着，以后万一我快饿死了，还可以回来投奔你们，到时候大家可要收留啊。”
    这些人都笑了，林雨转过身坐上了不知何时叫的车，冲着大厦门口几人摆了摆手离开了。
    张雅还是双手插在上衣的兜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车子越走越远。
    她心里很清楚，要是不出什么意外，两个人还是很好的朋友，但交集用手指都能查出来。
    或是结婚，或是死亡，或是，没有或是，除非是刻意的见面。
    不然的话，生活又不是小说，别说是一个城市，就是同一个小区的，又能见到几次。
    “其他人都上楼去了，你怎么还在这站着，这天怪冷的。”张雅依然远望，头都没扭的开口。
    “你就这样让他溜了甘心吗，这段时间我看的出来，你好像是专程为他来的。”
    夏冰没回答张雅的话，少见的，很没有边界感的问了这样的一句话。
    一阵风吹过，张雅的发梢被带起来几缕。
    “不甘心又怎么样呢，我已经迈了99步，他一步也没有愿意迈。”
    “我和他开诚布公的聊了一下，他少见的没直来直去，而是很留面子的表达了不喜欢我。“
    “他甚至有些莫名的愧疚，把自己带的团队用尽心思的无缝给了我。”
    张雅说到这里嘴上涌现了一抹苦笑：“爱而不得，没有任何办法，我不是他的菜。”
    夏冰想着自己的遭遇，想着对方像个石头一样的状态，心里少见的有些共鸣。
    她转过头看向一脸落寞的张雅：“能为你做到这步，他真是在心里把你当好朋友了。”
    张雅听到这话没有什么安慰的感觉倒是反问道：“听你这么一说，感觉你很了解他的样子？”
    夏冰回忆着她和林雨的这段时间相处：“见到过他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才对他这么费心周全你有些意外。”
    她脑子里是对方处理前女友的面孔，以及对方对她利用时的态度。
    张雅笑道：“我和他相处几年了，他一直都挺正派温和的，没什么好意外的。”
    夏冰的手托着下巴：“他......正派温和？”
    张雅：“不是吗？”
    夏冰脑海里拼凑着和林雨的记忆片段，最终开口道：”呃......半黑半白吧。”
    车上，林雨的手机频繁的响了起来。
    尽管当面送别了，小胖子还是第一时间给他编辑了一大段话：
    哥，多亏了你的照顾，我这样平庸的人才有这样的机会在省城数一数二的公司站住了。
    心里有很多话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索性我就不在这和你墨迹了，非常感谢，祝你好。
    林雨看着这段长长的文字，脑子里频繁的回想着这个老实人种种表现。
    他想了想还是编辑了一句话：运气是人品走出来的，你没必要谢谁，不用回了。
    林雨脑海里浮现着老赵的样子，以及他第一次去对方家时，这人的种种表现。
    他没有和王野聊那些有的没的虚头八脑的话，他说的话就是事实。
    要是这个小胖子也如老赵浮于表面的人品，或者被其他的什么东西影响了行为，他林雨早就让他滚蛋了，哪能给对方这么多超额的照顾。
    人各有命，有些人值得拽一把，有些人拽起来发现不对便松手了。
    紧接着，张雅也给他发了一句话：到家的时候打个招呼，真想再抱你一下，可人太多了。
    林雨看着这个再字，脑子里回想着他眼里的好哥们级别的朋友，在上次他离职的操作。
    他的心里也是一阵感慨，要是前几年他没有女朋友，他没准真的会和张雅在一起。
    可是男女感情这东西就很奇怪，一旦认识的时间长了，那份感情就变得很纯。
    感情关系的升级是有窗口期的，过了那个时间段只有肉欲和散场两种选择。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赵晶晶，冯婷，就连徐勇都给他私聊了一条消息。
    林雨挨个点开一看，大体都是一些感谢的话。
    他笑了笑，看来无论什么时代，带着大家发财果然是人缘的终极奥义。
    工人小区，林雨下了车，抽出空给张雅回了一条消息，后者回给了他一个收到表情包。
    张雅扭头看着已经空着的林雨工位心里涌现的惆怅更加浓烈了。
    但紧接着，她便把这股负面情绪化作了工作的动力，键盘和鼠标接受着更高频率的磨损。
    林雨的手机又开始响了起来，他看到手机上的名称没有意外。
    接听后，秦羽爽朗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朵里。
    “刚听说你离职了，明天到我这边来吧，聊聊你自身发展什么的？”
    “好，明天我会过去的，到时候我们面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