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攀亲
作者:皆皆   鬼孕最新章节     
    也不知哪冒出来的一个两三岁大的小毛孩,好似从泥潭里滚了一圈一般,浑身上下的衣裳上全是污泥点子,遮得脸儿都不见了。
    伙计一见他便笃定是外城人带进来的野娃娃。
    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身旁没个三五个丫鬟照料是不可能的,便是出行也只会脚不沾地地坐在轿子里,来来往往都在南城那片整修齐整的街市,根本不会来到他们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真也不知大人是怎么看的,从外头踩进来还带出了一串湿漉漉的泥印,伙计当即便出口赶人。
    偏偏这孩子抱着门柱,不肯走。
    这时琴声停了,伙计抬眼望见钱寡妇她们出来了,更是焦急,又是拉拽,又是推搡那小孩子出去。
    “赶紧走,赶紧走!”
    那小孩鼓着肉肉的腮颊,卯足着力道和伙计犟着,但他到底人小,支持不了多久,正被拉扯撵了门去时,抬头目光刚巧望见苏遮月。
    那黑圆的眼眸忽地一亮,小嘴一张,竟冲苏遮月大喊了一声,
    “娘亲!”
    真是极脆亮的一声。
    非但喊得苏遮月呆住了,红袖招里从上到下,钱寡妇、张氏、伙计、账房,就连一楼闲散喝酒的人都瞧了过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认亲来了?
    那伙计愣住时手臂也一松,刚好给那小孩寻得了个机会,竟让他从自个儿手臂下偷溜出来,一路留着泥点子,磕磕绊绊地爬上了二楼,然后将傻愣愣在那儿的苏遮月紧紧抱住。
    又是甜甜地唤了一声娘亲。
    苏遮月本也想躲开的,她肯定这孩子是认错了人了,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但见小孩那乌玉般的黑眼珠子望着她,一眨一眨,闪动着泪光,便手足无措,该怎么推拒了。
    便是这小泥孩脏兮兮的,将她的衣裙都沾脏了,她也没有推开。
    这一副外人眼里仿佛母子团聚,温情脉脉的景象是被钱寡妇硬生生撕开的。
    这种事钱寡妇见的多了,有些人会专门驯养一群小孩,放到路上晃荡,张嘴便是喊娘叫爹,尤其是会挑那些外来的面生不熟,周围人不知其家世底细的,若说认错了人,不是他爹娘,只会惹来小孩的一顿大哭,周围看客的指责,就那么几下耽搁的功夫,身上的银子、贵重首饰早就被摸走了,若是真被黏上了,带回了家去,连着家底都能被搬空。
    钱寡妇帮苏遮月把那孩子扯开,严肃地指着他的鼻子问,
    “你叫她娘亲,那你说,她姓甚名谁?”
    那小孩呆望着苏遮月,嘴唇张了张,却愣是答不上来。
    钱寡妇笃定一笑:“说不上来了吧,你就是个小骗子!竟然骗到我红袖招里来了。”
    那小孩仿佛被训得极听话,纵然被拆穿了,还一个劲儿地往苏遮月身上黏,但钱寡妇做惯手艺活的人,手力可大,愣是没让他的手够到苏遮月的边。
    那小孩眼见抓不住苏遮月,转眼就蓄出了一包眼泪,忽然就哇哇大哭起来。
    “小骗子你还敢哭!”气得钱寡妇斥骂起来。
    苏遮月却被他哭得心软了,上前将小孩子抱住,与钱寡妇道:“到底只是一个孩子,又那么可怜,眼下一身泥泞,还是让我带着他回屋清洗一番再说吧。”
    钱寡妇知道苏遮月是个心善的姑娘,但善也得分人的,对好人能善,对恶人怎么能善呢,当即劝道:“丫头你别傻了,这种小孩可怜不得的。”
    小孩本来是无分善恶,全靠大人怎么养,这种骗子养出来的孩子,跟白眼狼一样,一旦心慈心善被缠上了,后面只有吃亏上当的份!
    她说着便要揪那小孩出来,但小孩藏在苏遮月身后,苏遮月偏偏又给紧紧护着,钱寡妇只能气道:
    “你说你这丫头怎么不听劝呢。”
    不过她说完这话,忽然给自己转明白过来了。
    不对啊,苏遮月身上拢共就那么点银子,自己都养不活,那小孩就是要骗也骗不了多少。
    想到这里,钱寡妇便气消了,甩手道:
    “行行行,随你了,你爱当他娘便当他娘吧。”
    也是这小骗子拙笨,挑错了人。
    怕是在门口打眼一望,见苏遮月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裙,仙气飘飘的,便以为她是富家小姐了,不知道碰上的却是个穷得朝不保夕的丫头。
    待探清黏上的苏遮月没的银子后,这小骗子估计也会自己走了。
    *
    苏遮月带着孩子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屋子里没有浴桶,只有后院露天的水井,好在这时天热了起来,苏遮月打了一些水,与这小孩擦脸擦手,一边又问:“你叫什么呀?”
    那小孩在她面前便没有外头那么彪悍了,只乖巧回答:“我叫君钰。”
    他说着又从旁边捡了一根竹棒,蹲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出了这两个字。
    苏遮月愣楞地看着他。
    这时走过来的张氏也瞧见了,当下也是一惊。
    她也和钱寡妇一般认定这是个骗人的小孩子,但没想到这小孩竟然能写出自己的名字。
    市井中的小孩,大多是不识字的,只有高门大户才会请教书先生,教孩子认字,但是这么大的孩子,能笔划端正地写出自己的名字来,实在是了不得。
    但张氏在脑海里想了一阵,也没想出哪家高门是姓君的,她估摸着这孩子没报姓氏,便走过去将衣裳递给苏遮月,又笑意盈盈地冲着君钰问,
    “这是你的名字吧,你姓什么呀,家住何处呀?”
    她也养过孩子,知道怎么哄这个岁数的小孩,声音放得又柔又缓。
    方才苏遮月就是这么问的,君钰答得也极乖巧,但这时换成了张氏,他就一脸防备警惕,半句口都不开了。
    只黏着苏遮月。
    张氏脾气没有钱寡妇暴,这时见这孩子这般表现,反而更确定了他家世不简单。
    苏遮月将帕子换了三道水,方才将他的脸上的污泥擦干净。
    这时张氏和她都瞧得一呆,原来这小君钰生的竟是一副粉雕玉琢的脸蛋,腮帮鼓着,还有些婴儿肥,眼眸又黑又亮,可见着是俊秀的。
    张氏不禁赞叹道:“这么小便这么好看,只怕以后长大了不得了呢。”
    一面又在想,都说男孩肖母,这孩子的生母只怕是个极出众的大美人,但通常这世家高门的女子尊贵是尊贵,长相最多也只能算中上,全靠脸上的脂粉和贵气撑着。
    既尊贵又漂亮的夫人是极稀罕的。
    这门第只怕极高。
    苏遮月将他收拾妥当了,也与张氏一般向小君钰问道:“你家住哪儿,我将你送回去好么?”
    张氏也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小君钰望着苏遮月,那双眼眸忽地又蓄起了眼泪:“娘亲没了,爹爹娶了后娘,她欺负我,我不喜欢她。”
    原来是个没娘的孩子,苏遮月心里立刻酸楚起来,但连忙哄他道:“不哭不哭,娘亲在天上也在看着你的。”
    只是没娘的孩子受后娘欺负,这实在也是难事。
    小君钰听了,却可怜巴巴地对苏遮月道,
    “你当我的娘亲,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