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病态
作者:然不知秋   聆凤吟最新章节     
    一时之间,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阿满轻叹一口气,走到床榻前,还没等赫连赦起身,她先动作一步。
    赫连赦微锁眉头,仰着头,黑纱遮住他的双眼,漆黑的房间里只余留香味和不稳的气息。他不解地问:“做什么?绑我的手干嘛?”
    阿满不语,把他的手背到身后用一条白布打了个死结。她伸手摸上赫连赦的脸,指尖一点一点向上移,触碰到结痂的伤疤,她手上的力道很轻很轻,摩挲了好一会儿,她坐下挨着赫连赦,收回手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子上的塞子,一股淡淡的的清香扑鼻而来。阿满从瓶子里抹了些药膏,抬手正好给他上药,却不想赫连赦不配合地扭过头去。
    “留疤不好看,头转过来。”她沉着声音道,眼睛盯着赫连的白皙脖颈闪烁不定。
    赫连赦低着头,喉结上下滚动,失笑道:“为什么不辞而别?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以为你葬身火海?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年夜不能寐就为了找寻你活着的线索?”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喉咙里发着颤音,感觉他还是很瘦。阿满抬手握紧他的下巴,强迫他面对自己,瘦削的下颌角似乎能被她轻易捏碎。她闷闷地说:“是你说不管我的。”
    “我没有。”
    阿满拖着尾音:“你有。你不和我好好说话也不理我,收回去暗卫,俨然一副和我划清界限的样子。”
    赫连赦一愣,沉吟半晌,薄唇抿了抿,又像是如释重负。他的语气很奇怪:“你生气了?因为这些事,记恨了这么久。”
    房间里的气温慢慢上升,赫连赦的薄唇干巴巴的,阿满的视线很难移开。她起身走远,惊的身后之人挺直腰板正要下床追上去。阿满在此之前先回来了,这时赫连赦的嘴角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件。
    竟然是一个茶杯。
    他疑惑地轻启薄唇,却听见阿满不冷不热的声音:“喝杯水,看你嘴巴很干。”
    赫连赦没有迟疑照做,他扬起下巴,喝水时喉结滚动,将水喝尽后,阿满收回了茶杯。
    她望着赫连赦半天,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这两年生了病。”
    赫连赦刚要开口,下巴却被阿满紧紧攥起。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带上几分自嘲:“行为变得乖张,性情多变反复无常。去看了大夫说我得了不治之症。”
    “他说我忧思过甚。现在我想确认一件事。”阿满倾了一下身子,一时间她鼻尖的气息打在赫连赦脸上。
    “什么事?你怎么了——”赫连赦担忧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面前的人凑近,暧昧地对他哈气。赫连赦微怔,身体有些僵硬,他震惊之余心头又一阵悸动。仿佛是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她和他隔得这么近,近到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见。
    阿满舔了一下下唇,声音喑哑起来:“大夫说我害了相思病。我一直在想我思的是谁。”她的双眼水光流转,只可惜赫连赦看不见。
    窗外响起惊鸟飞起的动静。赫连赦的双唇被堵上,迷人的泽兰香仿佛施了咒的情蛊,他双颊发烫,舌尖青涩的吻重重的磕碰到他的牙齿。良久,灼热的欲望拉回他的思绪,他口齿不清含糊地问:“你在思念我,叶倾冉你在思念我?”
    他的不专心引得阿满的不悦,她推开赫连赦,为他拭去唇边的涎水。阿满轻笑了一下:“不知道。你说是就是吧。先擦药膏,我只喜欢漂亮的东西。”
    “还有,叶倾冉已经不在了。你叫我姜满。”
    赫连赦乖乖坐着,等待阿满把他眼角的伤口敷一遍药膏。最后他终于按耐不住,委屈地说:“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眼前是一片漆黑。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边,却绑了他的手,不让他摘下绷带。
    他的脸上突如其来的凉意令他身体一缩。阿满的手指不安分地在赫连赦脸上打转,她明知故问道:“为什么要来北狄?你一个有了封地拟了封号的皇子,根本不该被选上。”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可是她想听赫连赦对她讲。
    赫连赦的口吻很是认真:“因为知道你还活着,你在北狄。”
    “哦?怎么知道的?”
    他梗住,咬牙切齿地道:“司晏近一年和北狄通信的频率过于频繁。你到底都在和他聊什么?”
    阿满笑了笑,食指摩挲起他的下唇,慵懒地说:“那你才发现?我和司晏从一开始就在通信。我和他聊的最多的自然是大楚局势,最后顺便问问看你好不好。”
    赫连赦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别过脸似乎对她表示抗议。阿满轻笑道:“你不信?我和司晏通信可是为了给你露破绽,谁知晓你一点都不在意。”
    “那你第二年每月三四封,有时甚至五六封,你和他在聊什么?大楚被北狄和金国内外通敌的情况何需多问?我……我还能好?你和司晏是不是有什么?”赫连赦像是怄气,转过头只给阿满留侧脸。
    气氛凝结了一小会儿,阿满轻飘飘地说了句:“是的。我和他有一个孩子,你不知道。”
    她原以为自己准备的万无一失,不料赫连赦竟然解开了死结。话音刚落她就被他一把抓进怀里,紧接着赫连赦将她扑倒,两人的身体绞缠在一起,重重的摔在床榻。
    “你!”阿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像是露出肚皮的猫似的挠着赫连赦的前胸,想要把他推走。
    赫连赦一把攥住她的手,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语气冰冷:“什么孩子?你给我说清楚。”一瞬间整个房间的气压低的让人窒息。
    阿满愣住,没成想赫连赦一改方才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手劲是真大,幸好自己还做了另一手准备。
    “拙燕园里收养了小孩,我就是拜托了司晏多照看一下,帮他造个假户籍以便他日后考科举,你不许取下绷带,不然我马上走。”她说到最后,气焰愈发嚣张。
    赫连赦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为什么瞒我?在大楚你最该信任的人不是我吗?那个孩子是谁?需要你这么遮遮掩掩。”
    阿满的耳根被赫连赦的热气打湿,她招架不住了,态度软下来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之前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再瞒你任何事,你先起来。好吧,我说,那个孩子是燕家的。”
    阿满垂下眼睑,小声嘟囔着:“小气鬼。不就是没告诉你小燕子的事吗?犯得着和我发那么大的火?”
    她说的是两年前,得知司晏帮忙找燕徵后,赫连赦和她说些恩断义绝的话,遥远的记忆此刻浮现在脑海里,两年多时间,她还是忘不了当时内心的窝火和忐忑。
    身上的人许久不说话,沉默须臾他突然问:“你觉得司晏如何?”
    阿满心头一惊,这好像是个送命题。
    她缓了缓道:“还好。地位高,身份尊贵,长相也好,气质卓绝,他皮肤真的白,神情总是懒散——”
    她还没说完,脖子被人咬了一口。紧接着,脖颈处落下密密麻麻的吻,赫连赦半咬半啃,含糊不清地说:“不许再说了。你瞒着我假死却还跟他保持联系,这事我和你没完。”
    什么玩意?
    阿满怒道:“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是你不理我,你说的,我只是照做。你说既然你找到新的靠山,以后凡事就去找他吧。”
    赫连赦顿住,勾起唇角道:“没有,我没说过。你记错了。”他掰过阿满的下巴,胸膛上下起伏,若有若无的檀香味直冲阿满的天灵盖,过了一会儿赫连赦又可怜兮兮地问她,“我可以见见你吗?”
    她有些懵,心里泛起酸楚:“不行,我还没原谅你。以后不可以再用这种办法了,要是再这样我就再也不见你,赫、连、容。”
    “可是我很想你。”
    阿满似乎并不想接他的话,她撑着手腕,半起身注视着赫连赦的嘴唇说:“觅月是我的字。”
    闻言,赫连赦喃喃道:“觅月……”
    忽然他的脖子上有一双手缠着,两具身体和身体之间密不透风。赫连赦口干舌燥地粗喘起来:“你做什么?”
    黑暗的环境总是会激起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恐惧,同样也会勾起诸如雨夜赤身纠缠的热情与欲望。
    两年前,阿满还是个不谙风月之事的懵懂少女。经过两年多的话本子熏陶,以及北狄大都这块情欲如潮的土地上动不动能撞见的男女床笫之欢,阿满对这种事充满了好奇以及一丝期待。
    北狄民风彪悍,他们认为男欢女爱就和吃饭喝水一样能够满足人的欲望。年轻时多尝试,及时行乐是多数人的选择。
    当然,阿满想要和喜欢的人一起。
    再次相见的时候,她一眼就被赫连赦的影子给吸引住了。有一股热意从心头涌动出来,心跳加快,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鬼使神差的,她问了一句:“我们要不要更进一步?”
    她紧张地捏着手指,指节泛白,这话刚脱口她就后悔了。无比后悔,怎么感觉她很馋的样子?
    自己后悔是一回事,可是被拒绝又是另一回事了。
    赫连赦隐忍的表情被她看在眼里。果不其然,他拒绝了。赫连赦低着嗓子道:“不行。”
    天杀的!她感觉自己被雷炸了。
    阿满勾了勾嘴角,阴恻恻地笑道:“你在给谁守身如玉?”她松开缠在赫连赦白皙脖颈上的手,脸色难看到极点。她用脚蹬了蹬,想把赫连赦从身上踢开。
    身上的人叹了口气,大手一抬,黑暗中摩挲着阿满的脸,他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你还太小了,我不急。再等等。”
    “我还没及笄的时候你就对我动手动脚,那时候不嫌我小?”阿满声音陡然提高,气呼呼地道。
    赫连赦低声笑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吻下去,毫无防备地意识全无,昏了过去。
    阿满一把将人推开,别扭地替他盖好被子,她恨恨地捏了捏赫连赦的脸,心里闷的慌。她压抑着内心想要捏碎赫连赦的冲动转身离去,夜晚的祥和月色洒在她脸上,她仰起头看了一会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大都卧虎藏龙,有些不起眼的小店里可能是江湖上最厉害的神医在经营,俗称养老。
    一天傍晚,店门口出现一道身影。老者医师在柜前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和蔼可亲地望了来人一眼,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埋怨:“这么久不来,还以为你另请高明了呢。”
    “还被梦魇缠身吗?”
    “还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吗?”
    “还会掌控不了情绪吗?”
    “哎,不对啊。看你这气色变好了不少。”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他狐疑地看阿满半天,指了指她的眉头,“好像也没之前那么凶了,最近有什么好事啊?”
    阿满弯起嘴角笑,挑了挑眉,慢悠悠地道:“老人家不管闲事寿命长些。你就给我再开几副方子就行。”
    “啧啧啧,你这小妮忘恩负义啊,跟老头子我还怪见外的。有什么不能说啊?我看看你红光满面,双眼含情,你这是红鸾星动了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之前有谁伤了你,找个更好的气死他。我就说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是太年轻了,恋爱这事多谈几次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哎呀!我差点给忘了,你师父那老东西还欠我一笔钱。这回你帮他先付了吧。”老者笑眯眯地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算,他道,“算你十五两。”
    阿满上前敲了敲桌面,勾起似有似无的笑容道:“别胡说八道,我师父没在大都,江湖神医做成奸商是不是太厚颜无耻了。帮我抓几副治摔伤的药,再来点安神助眠的。”
    老者破口大骂,一摔算盘,气得牙痒痒:“老头子还帮了你的忙,多算点钱怎么了!小妮子一点也不尊老,下次再也不帮你忙了。”
    “信不信我烧了你的店。”阿满微微一笑,明媚的脸上露出隐隐的阴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