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巫师
作者:然不知秋   聆凤吟最新章节     
    一张沉香木桌子上,静静放置着一张纸,上面圈圈画画的名单已经被红墨汁厚重的遮盖住。最新的红墨还未干,上面赫然写着“韦”。
    灯影重重,大都街上随处可见的火把。此时皇宫前的广场大门密密麻麻站满了今夜吃了宴席的王公大臣们。
    在北狄,每逢除夕皇帝要亲自召集和主持拜火仪式。
    游牧民族总是认为自然之火是神的象征。北狄人崇拜火祭祀火,以祈求得到神的保佑。
    狄格黑着一张脸,立于中央的高台之上,夜风呼呼地吹来,高台上的篝火熊熊燃烧。台下的篝火也在同一时间点燃,火势随着风不断变化。
    黑漆漆的夜晚,大都皇宫似有一条巨大炙热的火龙盘旋飞舞。
    狄格做了个手势,一旁的太监高声呐喊:“祭!”
    不知何时,人群里涌出来一大帮宫人。他们抬着一头头肥羊,另有人手中拿着盐巴,等走近篝火炉前,所有人将手上的东西往火堆里一掷。
    不多时,火烧肥羊的油脂香味溢满了整个广场,人们似乎可以想象到肥肉和盐巴混合在一起的肥而不腻口感,耳边响起油脂燃烧的噼啪声,所有人吞咽起唾沫。
    一阵伶仃作响的铃铛声打破沉闷的祭祀仪式。黑暗深处一步步靠近的巫师张开手跳着动作奇诡的舞蹈,伴着悠扬空灵的铃铛声,舞姿如鬼魅一般森然。
    巫师看上去是个干瘦的老者,他口中喃喃自语,念叨着意味不明的祝词,路过相隔较近的不少人听到后不禁毛骨悚然。
    “新年肇启,萧鼎狄衰!”
    “愿得萧家子,年年盼新衍!”
    “黄天当立,岁在癸丑!”
    凡是巫祝所到之处,没喝醉的大臣们僵直的身体再也无法动弹。
    高台处的狄格皱着眉,双眼像是黑夜里隐没在丛林深处最凶猛的野兽一般锐利,迸射出不可忽视的杀气。
    大都的巫师在几年前被围剿殆尽。今年的除夕祭祀是萧爽打点的,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男巫。
    狄格阴恻恻地盯着由远及近手舞足蹈的巫师,他不相信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之前每一年皇宫里闹鬼时,那些巫师油滑地打哈哈,说皇宫风水易主,故有妖魅作祟。
    一声格外响亮的铃铛声将他拉回现实,狄格不屑地看了一眼跳大神似的巫师,正要转身离开。
    下一刻,高台四周的篝火仿佛井泉之水一般喷发,火焰像是熊熊巨兽吞噬着黑暗中的一切。
    所有人震惊住了。
    狄格的身影被火柱包围,他冷眼盯着台下的巫师,嘴角上扬起来,威严的气势丝毫不减,他的声音穿透过一簇簇篝火,清晰响亮的飘荡在整个寂静无声的广场上:“装神弄鬼,妖言惑众。来人,拿下!”
    巫师停下舞蹈的动作,迟疑地望了一眼台上的狄格,他发出畅怀的笑声,眼神轻蔑。
    晃动的铃铛声霎时间静止。
    在场之人耳畔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半空中聚集了无数的黑鸦,层层叠叠遮蔽住微弱的月色。
    听到命令的侍卫齐刷刷把巫师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目光坚定,双手搭在刀柄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抽刀前行。
    黑鸦发着喑哑的叫声,地面仿佛被震动。
    巫师抬起手臂,一身素衣飘摇在昏沉的火光里,他摇着手里的铃铛,面朝着台上的火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新年肇启,萧鼎狄衰!”
    “愿得萧家子,年年盼新衍!”
    “黄天当立,岁在癸丑!”
    他的声音像是千年冰柱所融化的冷水滴,一下一下敲打在沉默不语的人群的心坎上。
    天上盘旋飞舞的黑鸦听见铃铛声,就好似疯了一样,一门心思扑了下去。成千上百只黑鸦瞬时之间便将巫师笼罩。
    黑色的人形鸦群不停煽动翅膀,凄厉的叫声回荡在耳边。
    铃铛声戛然而止。
    鸦群散作鸟兽,各自飞远。
    众人瞪大了双眼,哪还有什么巫师?就仿佛一场梦,所有人亲临其境。
    若不是狄格所在的高台上火势冲天,谁也不敢相信一个大活人竟然凭空消失。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狄镜汉,他哭嚎着对侍卫们大骂:“救父皇啊!混账!都愣在原地做什么?”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巫师消失前所留下的话就像是一根刺一般深深扎进了狄格的心。他沉着脸大步流星,直冲冲转身离去。
    谁也不敢上前,到最后还是狄镜房跟了上去。
    闹剧收场,人心惶惶。广场上人头攒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危机感。萧衍远远站在人群之后,剑眉微蹙,狭长的双眼间眸色闪烁不定。
    “萧爽呢?让他来见朕!”
    路过的宫人纷纷跪地,他们并不知晓祭祀大典上发生了什么。
    狄格边走边脱掉身上穿着的祭祀白衣,脸上怒气冲天,气愤的快要杀人。
    狄镜房连忙给太监打眼色,他亦步亦趋,跟在狄格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狄镜房实在是不怎么聪明,走几步差点撞上突然停下脚步的狄格。他睁大眼睛,偏离重心摔在了地上,一时间痛的咬到了舌头。
    狄格背对着他,虎背熊腰的身影像一座难以攀登的大山。那座山上不知背负了多少人的性命。
    狄镜房不知怎么心中有些恐惧。
    狄格岿然不动,他只是淡淡回眸,眉眼冰凉地瞧了狄镜房一眼。不知看了多久,他冷不丁问道:“萧字上面是草还是竹?”
    狄镜房怔了片刻,笑了笑。他挠了挠头,声音有点无辜:“父皇,儿臣不识字。管他草还是竹,一把刀下去斩草除根就没了。”
    他的笑容凝在脸上,仰头看着他的父皇时,狄镜房突然悲从中来。
    “父皇,大皇兄只是做错了一件事,您就把人抓进宗人府。”
    他的表情极其痛苦,唇色苍白。
    面前的高大身影,拉长了影子将他笼罩在阴影之下。
    狄镜房心一狠,猛然瞪大眼,硬着头皮说:“皇姐的丈夫,儿臣的姐夫,只不过是酒后失言,真假尚未查证,您就抄了辅国大将军的满门!萧爽他只手遮天,百官们上折参他的哪一件事污蔑他了?今夜他还假借巫蛊之事装神弄鬼,父皇,萧家不轨之心昭然若揭——”
    他的肚子被人一脚踹了过来。
    狄镜房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您对萧家的纵容,养虎为患!”
    狄格冷冷道:“你倒是胆大,竟然教训起朕来了。”
    “来人,四皇子以下犯上,带他回去,禁足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