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大世界。”
姜天尊看着脚下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熟悉，是因为他自小在这座世界中成长。
在这里修行、炼气、筑基，直至筑成仙基，成为器宗道子，被整个器宗上下所有人视为宗门未来。
陌生，则是因为他不到百年的人生岁月中，却有大半数时间生活在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
一个修行更为昌盛，资源更为充沛的世界。
北海星。
一颗相当于将浩瀚空间压缩凝结成固体，最终形成类似于星球……
或者说宇宙结晶、世界之心般的修仙界。
就像学有所成的学子，成年后外出前往繁华城镇工作，时隔二十年再度返乡……
自是生出了一种陌生而又熟悉之感。
只是相较于刚回来前的期待，此刻的他，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和喜悦。
“天尊，不要对苍梧界彻底失望，世界大了，总会有一些害群之马，你的情绪不应该沉浸在这种负面状态中，而是该利用这种剧烈的情绪起伏，正视自我，窥破本相，凝聚真灵。”
万流归神情凝重的劝道。
洞虚！
最重要的一步是洞悉法相的本相，即内心最真实的自我。
如此才能炼虚成真，凝聚真灵，最终再以真灵为引，开天辟地，衍化洞天，成就洞虚境的基础。
没有真灵的洞虚……
就和他，和苍梧一脉那些洞虚，以及这些剑走偏锋的金丹一样，是不完整的。
“万长老，我心中有数。”
姜天尊平静的回应：“我摧毁那颗星球，是因为我们姜家不在了，那颗星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但苍梧大世界终究是养育我的故土，我自是不至于连着苍梧界一同毁灭。”
他在太一仙门中还要继续获得苍梧一脉之人的支持，这個时候一怒摧毁苍梧界，不知会引得多少人不满。
何况，一方大世界也能为他产出一些资源。
虽然数量、质量上一般，却也聊胜于无。
一时意气却导致失人失利，这等利弊他还是衡量的清楚。
一旁的万流归听了，心中虽然并不认同他的做法，但眼下姜天尊大势已成，被玉皇太上收为弟子后，苍梧一脉的其他人皆视他为带领他们这一脉崛起的希望，在这种情况下，他个人的态度也不算什么。
在竞争激烈、残酷到极致的苍梧大世界，寻常修士抱团才能生存。
他虽成洞虚，却是战仙路径，也算不上真正的强者和大人物。
“姜天尊。”
“恭迎姜天尊法驾光临。”
“时隔六十年，姜天尊重归苍梧，苍梧上下蓬荜生辉，所有人皆以姜天尊辉煌成就为荣。”
匆匆赶来的苏珊、乔安、杨瀚、路息等人纷纷向扭曲空间而至的众人行礼。
不过，姜天尊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直接淡漠的开口：“苏摇光何在。”
此话一出，场中众人愣了愣。
苏摇光？
这是谁？
等等！
苏摇光、摇光？
反应较快的乔安马上道：“天尊可是要寻摇光界界主，即九鼎宗的摇光真人？”
说话间，他的目光迅速朝远方那因为朝着内部不断坍塌，现已收缩到不过数千里之遥的恒星望去。
不！
现在已经不能算是恒星了。
绚烂幽暗的火光围绕着这片区域渲染成一个黑红相间的立体圆环，而那个立体圆环中央……
一个恐怖的气息正在里面散发。
这种征兆……
“我苍梧大世界又有一人修成洞虚了？”
万流归看了一眼，紧接着皱了皱眉头：“这种形态，突破的未免太勉强了一些，稳定性之差，哪怕是不战斗都撑不过三五年？”
洞虚，靠着真灵开辟出来的洞天容纳后，力量浩瀚而稳定，凭借这种力量加身，他们可以通过对时空的扭曲影响到岁月对他们的冲刷，从而轻松活上上万年。
号称万寿无疆。
但战仙路径的洞虚却不在这个范畴内。
他们不止状态极差，随时可能导致混洞崩塌，寿命上亦是没有得到半点增幅。
能活个千八百年都算得上长寿了。
很多战仙修成的洞虚和苍梧大世界古时候的结丹一样，只能活三五百岁。
如果开辟出来的混洞不稳定，三五百岁直接变成三五岁。
当年反攻月魔帝国本土时，很多金丹冲击洞虚成功的修士都是一战而没，突破即死亡，寿命不过数日。
那种惨烈，回想起来，至今记忆犹新。
姜天尊的目光却是并未在这个突破洞虚的苍梧大世界生灵身上停留多久。
用师尊的话来说……
战仙，就是炮灰。
洞虚战仙，也无非高级一点的炮灰罢了。一种比牛马更好的工具。
用着的时候，稍微将他们端着点，不用时，无需理会，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和他们这种修士不在同一种层次。
他的目光是顺着乔安等人，直接落到了位于那尊洞虚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尽管稍微有了一些变化，可根据他审问得到的信息，仍然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苏摇光。”
他平静的看着摇光，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看在同属苍梧一脉的份上，我给你一个自裁的机会，如此，我只会诛你十族，而不是毁灭整个九鼎宗。”
摇光看着这位姜天尊。
相较于其他金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犹如烈阳一般，照耀周边数万里，乃至数十万里，这位姜天尊尽管也很有威严，身上亦是有一种厚重如渊，让人难以直视般的威势，但……
比起那些走到哪“照”到哪的金丹修士来，他无疑要正常太多。
如果他将身上的威势收起来，甚至和那些普通修行者不会有任何区别。
返璞归真了。
或者说，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已经登峰造极。
“摇光界是你毁灭的？”
摇光问道。
“没有我姜家人存在，那颗星辰自然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就好像现在，诛了你十族，和你有关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就能稍稍平息一番我心中的悲恸了，毕竟，现在的我正处于修行的关键时期，伱实在不应该引起我的情绪起伏，这个代价，苍梧大世界没有人承担的起。”
姜天尊平静的说着。
“所以说，我还该谢谢你的宽宏与仁慈？”
摇光道。
一旁的苏珊听了，却是迫不及待厉喝道：“苏摇光，你脑子坏了！？没听到姜真传的话么！？马上自裁，还能保住你们九鼎宗一脉的香火！若因此引起姜真传不必要的情绪，甚至激起姜真传的怒火，你，你们整个九鼎宗所有人就算死一万次也难以恕罪！”
贺拉更是附和道：“斩草必须除根，灭门不留鸡犬，否则遗祸无穷，这是北海星铁律！姜真传重情重义，愿意看在同属苍梧一脉的情况下只追究你这个罪魁祸首而不打算覆灭九鼎宗满门，这是何等仁慈！？你还不快快自裁谢恩！？”
摇光尚未回话，在他不远处那已经收缩到几千里的立体圆环，一股强大的神识很快跨越虚空，降临到这片星域。
“我倒要看看，谁敢要灭我九鼎宗满门！”
下一刻，坍缩到数千里的立体圆环剧烈收缩着，周边的空间更是疯狂的以他为中心开始塌陷。
仿佛将一片直径几千里的星空，生生的蜷缩到了几百里、几十里、几里，最终只有几百米的地步。
伴随着这阵空间扭曲稍稍平息，一道身形自这片扭曲中越众而出……
正是李寒秋。
这一幕，深刻了解李寒秋到底是什么水准的乔安、路息、米勒等人，再度有种无法言语的颠覆感和冲击感。
成了！？
李寒秋，居然真的成功了！？
尽管照万流归的说法，他这种成功是拼了命才堪堪争取到了那么一丝生机，混洞状态所能维持的时间连最早时期那批洞虚都不如，在不战斗的情况下都只能活个三五年，一旦战斗……
更将一战而没。
但……
他终究是成功了。
以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信念踏入了洞虚之境。
仅凭这一点……
“李寒秋……我不如他。”
路息心中暗暗叹息。
乔安、詹科、米勒等人望向他的目光也有些复杂。
羡慕有之，敬佩有之，惋惜有之……
当然了，不乏一些金丹面带嘲讽。
明明北海星的强者们回归了，可他却被摇光拖累的不得不冒死一搏冲击洞虚境，虽然成功了，却只能再活三五年……
何其可悲、可笑？
不过紧接着这些人又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
李寒秋修成了洞虚！？
而万流归又是他的师尊！？
那接下来……
“寒秋！？”
万流归看着这个自扭曲虚空中走出来的身影微微一怔，紧接着面带喜色。
李寒秋看着护持在姜天尊身边充当护道人的万流归也是愣了愣，紧接着心中有一些激动。
不过未曾来得及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他又想到了什么，收敛心神，对着他鞠躬一礼：“师尊。”
这表示距离的一礼，却是也让万流归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沉默。
一旁的姜天尊看着现身后，直接来到摇光身边，似乎已经将他护在身后的李寒秋，亦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淡漠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他皱了皱眉，但很快展开了。
“罢了，看在万长老的面子上，我不会对九鼎宗一脉斩尽杀绝，你也可以随我一同前往北海星，但……”
姜天尊指向李寒秋身后：“苏摇光极其九族，必须灭尽。”
“多谢姜真传。”
万流归有些感激的对姜天尊拱了拱手，紧接着转向李寒秋：“你这次洞虚境的突破虽然鲁莽，但只要去了北海星，总能想到办法为你维持住混洞状态，延长你的寿命，现在，过来，不要打扰到姜真传办事。”
李寒秋看了一眼万流归，身形却是没有动，沉默了片刻，以一种不可撼动的语气道：“师尊，姜真传，摇光……我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