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思绪中，睡觉绝对是头等。
    大眼怪的目的是消磨顾澄鸢的精神，重复一百多次后，顾澄鸢脑中只剩下休息二字。
    所以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现在正是时候。
    理智值下降时，行为往往不能用常理推断，作为正常的流程，若是听见有人在外敲门。
    还是索命的那种，轻则吓得浑身发抖，重则像热锅上的蚂蚁。
    急得团团转。
    就算不会紧张，也得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哪有像顾澄鸢这种的，翘着腿，仰望天花板，准备在天然白噪音中入睡。
    没有比下雨天更适合休息的。
    顾澄鸢坚信这个观点，缓缓阖上眼。
    [大哥，他要破门了，你想想办法啊！]
    “顾澄鸢！你给我滚出来，你还敢大摇大摆走在路上？你是在给我挑衅吗？”
    “现在我来了，怎么不敢开门？”
    小弟焦急的声音与张雨暴躁的咒骂混合一起，顾澄鸢的眉毛上下跳动，微微蹙眉。
    终于，在第86次敲门声中，顾澄鸢倏地坐起，整个动作像是生锈的人偶上上发条。
    他此刻的心情应该是气愤的，脸上却摆出欣喜二字。
    “有什么事吗？”顾澄鸢甚至没有想出任何策略，直接打开了门。
    连伪装都没有做。
    用异色的瞳孔凝视对方，带着几分审视。
    “呃？”张雨一愣，眼前的家伙给他截然相反的感觉。
    来得路上他怒气冲冲，许多怪物都劝他不要轻举妄动，难道是这个原因吗？
    在顾澄鸢的身上，竟让他隐约瞧见某个高深的存在，张雨的气焰瞬间减弱，本想嚷嚷几句增添士气。
    但当他低下头时，却瞧见自己跪在地上，给顾澄鸢磕头。
    张雨：？
    这是什么鬼情况。
    年轻气盛的孩子最不服输，尤其是变成怪物后，张雨用尽全力抬头，对视的瞬间，又猛然把脑袋垂下。
    “啊...啊...”
    他的身体在止不住颤抖，连喉咙也共同震动着。
    指尖陷入土地中，湿润的泥土是灼热的，将皮肤烫伤。
    剧痛之下，张雨的屁股在地上拖动，惊恐地望向顾澄鸢。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甚至都没有多加思考，便想出这样一番话。
    “你觉得呢？”顾澄鸢反问，他穿着松垮的睡衣，言语间多了几分随意。
    若是谢烛暝在这，估计会立刻帮忙整理衣服，但顾澄鸢仍由右肩的衣物垂下。
    他歪着脑袋，撩起左侧的碎发，露出那双金黄色的眼瞳。
    在大多数认知中，金色象征着神圣，金色眼眸是神明才能拥有的。
    更何况这是大眼怪的前身，虽被完全驯服，但还具有一定威慑作用。
    张雨立刻跪拜，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啊，那个...我好像打扰了，抱歉，抱歉啊。”
    顾澄鸢采取惯用的骗人套路，他望向自己的身体。
    “我还没有完全熟悉这副身体，你又是出于何意，非要打扰我安眠？”
    张雨瞬间一激灵，脑袋摇成拨浪鼓的样子。
    “不不不，我怎么敢，不敢的啊大人，我真该死，真该死！”
    连大人一词都用上了，要是再威胁几句，张雨估计会用力打自己的脸。
    “哦。”顾澄鸢懒得折腾，他随意拿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滚吗？”
    语气与气势，同之前大相径庭。
    张雨点头哈腰离开，走出花园的过程全程鞠躬，以倒退的方式离开。
    俯首称臣的态度与敲门时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不远处传来嬉笑声，嘲讽着。
    “可恶，可恶，真是该死，我要被气死了...”
    张雨紧紧咬着下唇，鲜血不断流下，与浑浊的黑雨混合，溅落在地上。
    张雨回到自己家中，却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再顾澄鸢这里，他已经摔了无数个跟头。
    先是执事同自己作对，再是怪物形态被顾澄鸢刺伤...
    最重要的则是其他怪物的嘲讽。
    张雨在内心幻想过无数次，当顾澄鸢进入精神世界后，是如何被自己揉拧的。
    妄想从未停止过，小心眼的他等这一刻太久。
    但结局是什么？
    是他自己夹着尾巴逃走，只能用落荒而逃一词形容。
    狼狈，不堪...
    这种讽刺的词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他张雨，是注定成为神明左膀右臂的人！
    “我不会在这里倒下的，我一定要报复他！”张雨发誓着，倏地将桌上的东西摔碎，砸在地上。
    张雨的想法不是空穴来潮，作为精神世界的怪物，他绝对是存在时间最久的存在。
    图腾出现的位置正是滨海医院，在最开始，张雨便患有先天性的基因疾病，根本无药可治。
    对于孩子而言，这是极为残忍的事实，他还那么年轻！
    作为院长的儿子，聪慧过人的他还拥有无限的可能！
    每个看望的人都在可怜他，但张雨不需要这种怜悯。
    那些惋惜的话语让他的内心滋生负面情绪，逐渐壮大，最后达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于是，在完全崩溃的前夕，张雨遇到了神明，听见来自祂的声音。
    他是最先接受神明赐福的存在，他明明亲眼见证精神世界的高楼拔地而起。
    作为最初的怪物，张雨具备某些特殊的情节。
    更加自负，也更加沉沦。
    张雨的父亲选择守护医院，他却反手将众人推向地狱，主动蛊惑他人拥抱神明。
    “我可是功臣啊！我亲眼见证的一切，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张雨愤愤不平说着。
    “我明明那么努力了！”
    当怪物逐渐增多时，张雨察觉到怪物之间有先天的阶级，那是力量与能力的差距，无法跨越。
    好在张雨发现怪物能够互相吞噬，他们院里的医护便是吞下对方，最后成为更强大的个体。
    孩子心性涌上心头，张雨把一切当成游戏的升级，不停吞噬其他怪物。
    即便那些怪物曾是人类。
    即便他们曾拥有人生。
    张雨成功了，他变得异常强大，走在街上会受到信徒的跪拜，感受源自其他怪物的恐惧。
    一切都是完美的，令人兴奋的。
    但顾澄鸢打破了这一切。
    他的存在毁掉了张雨引以为傲的自尊。
    那本书的力量太过于诡异，顾澄鸢自身的强大也远超想象。
    张雨被重伤，气不过的他在精神世界大肆宣扬，声称自己要活生生吞了顾澄鸢。
    结果呢？他自己找上门，却被狠狠打脸。
    “连小说都不带这么写的！”
    张雨气得跺脚，他决定偷袭，将顾澄鸢的存在消灭。
    或许其他人无法察觉，但张雨闻到顾澄鸢的气味，像是雨后的花田，弥漫着古老神圣的味道。
    住在那栋房子的人绝不是眼球，张雨能够断定。
    他要让顾澄鸢措手不及，从窗户偷偷潜入，分食他的血肉！
    “嘿嘿嘿。”张雨忍不住笑出声，却听见意想不到的声音。
    顾澄鸢坐在窗框上，脑袋随意搭着，一副与世俗脱离的神情。
    他用慵懒的声音问道：“你在笑些什么？”
    完蛋，被发现了！
    意识到计划败露，张雨立刻决定逃跑，可还未踏出一步，就被顾澄鸢的触手抓住。
    “我改变主意了。”
    顾澄鸢兴奋说着，由于一直没有休息，他的怪物特征越发明显。
    脊椎处长出的触手能够随意控制，轻松将张雨卷起，重重摔在地上。
    “我现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顾澄鸢坦言，由于仰着头，根本看不清表情。
    但他目前的状态岂是有点控制不住，毫无疑问，处于疯癫状态的顾澄鸢是危险的。
    不受控的。
    本来他满脑子都被睡觉占据，但不爽的情绪一直在心底蔓延。
    可能是张雨导致的？
    顾澄鸢不得而知，大脑只充斥一个词。
    烦躁。
    烦躁！
    想要把整个世界撕碎！
    心情不畅的他坐在窗边，食指不停点动马克杯，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烦躁，更加烦躁了。
    正愁没有地方发泄情绪，谁又能想到，竟有人送货上门呢？
    “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顾澄鸢冷静宣布道，表演手撕怪物的技法，双臂与触手共同协调，将张雨撕开。
    变成一摊果冻状的物体，散落在地上。
    “啊！啊！”张雨已经顾不上说话，他拖着自己残缺的部分，奋力往另一方向赶去。
    现实的他也被重创，猛地吐出鲜血，屋内的仪表错乱，吵闹不停。
    而顾澄鸢没有追上去，他终于明白怪物为何会不屑，对于张雨，他抱有相同的想法。
    甚至懒得冲上去补刀。
    人类会对蚂蚁赶尽杀绝吗？
    答案是不会。
    顾澄鸢进屋戴上手套，穿好屋内配置雨鞋，便蹲在花园里，挑挑拣拣。
    整个动作像是一阵风，骨头也是软的，慵懒又随性。
    “啊，这个不行，啊，那个也不行。”顾澄鸢拾起散落的部位，品相不好的丢到脑后跟，还不错的装在盆里。
    张雨怪物化后身体有许多眼球，如今被扯碎，身上的眼球也统统掉出。
    “刷刷”的水声响起，顾澄鸢挨个洗净，像是在品尝刚摘下来的葡萄，将其吞入腹中。
    咔嘣...咔嘣...
    正巧一阵雷鸣划过，闪电之下，顾澄鸢的身影变得更加诡异，难以形容。
    这次，连观众都败下阵来。
    【不是！主播在干啥啊，这还是人吗？啊啊啊好可怕。】
    【虽然好可怕，但是好爱看，好美丽啊。】
    【主播的身材也好好啊，这样吃东西就有种大佬的感觉，好带感。】
    【但主播这样理智值降低太严重了吧，应该回不来了吧？】
    【啊，一时不知道是好是坏，我还是蛮期待主播的操作的。】
    【呜呜，好可怕，家人们我要掉san了。】
    弹幕甚至标上“求救”二字，曾经扬言主播必定吃瘪，翻车的观众，现在也完全没了影子。
    “唔，味道竟然有点不错，就是长得不是很好看。”
    顾澄鸢一颗颗品尝着，将眼球高高抛起，顺势掉入嘴中。
    他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体微微向下陷。
    随意的姿势下，顾澄鸢的半个脑袋都悬挂在半空中，是耗费颈椎的动作，却又完美体现出身体的曲线。
    像是幅优美的画作。
    小弟瞧了都得劝几句，之前还对怪物们深恶痛绝，如今反而帮他们说话。
    [大哥，咱们不要再杀了，还是得控制理智值啊！]
    [您看他们虽然可恶，但是却也很可爱对吧，哈哈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个，总之...]
    [呜呜呜，麻麻，我的主人好像疯了，这个世界好恐怖。]
    “哦。”顾澄鸢兴致缺缺回复，理智丧失后，他完全是另一种性格。
    是带刺的玫瑰，更加尖锐，丝毫不掩饰自身的恶意。
    盘内的食物快要见底，顾澄鸢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小弟喜极而泣，本以为是大哥听劝。
    可顾澄鸢倏地皱眉，不悦道：“哈...”
    “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我其实很想睡觉的。”
    “对啊，我也不想刁难他们，睡觉难道不舒服吗？”
    “但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自讨苦吃呢？”
    两根手指夹住眼球，顾澄鸢随意把玩着，漫不经心说着。
    等到数十秒后，单纯靠腰部力量发力，垂直坐起身，宛如机器人启动，以非人类的动作完成一系列操作。
    并与闯入房中的不速之客对视。
    “咔嘣。”
    手中的眼球被捏爆，果酱顺着手指滴落。
    那是曾经的主播，楚清柔。
    她的样子变得扭曲，下半身被黏液占据，形成三角形的堆积物。
    而闻烟的脑袋在那山堆之上，看样子只剩下一口气了。
    宛如索命的恶鬼，楚清柔一声声喊着。
    “顾澄鸢...顾澄鸢...顾澄鸢。”
    “你说好，有你在不会出事的。”
    已经变成怪物的她伸长双臂，眼眸中只剩下惊恐与无助，向着顾澄鸢的脖子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