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总是能找到一些很奇怪的店铺，就像这次来的面馆，其实是居民楼里的一家私房菜馆，名字起得很有特色，叫“老爷私房菜”。
    老爷姓黄，今年也才三十来岁，是一家私人医院的老板，日常喜欢做饭，经营这家餐馆，不是为挣钱，纯粹是为了兴趣。
    他家是四室两厅的房子，三个房间自己住，一个房间做包厢，大厅里还摆着两个大桌子，装修得跟餐馆一样，挺像个吃饭的地方，但又比餐馆更温馨一点儿。因为大厅里的电视机上，摆着一排游戏机里夹的娃娃，各种颜色都有。娃娃旁边，是黄老爷和他夫人的婚纱照，两人抱着两只泰迪拍的婚纱照。
    其中一只白色的泰迪进来后，不停的咬乔木木的裤腿儿，见她不陪自己玩儿，报复性的把她的拖鞋给叼走了。
    林靖跑出包间，才从狗嘴里，帮她把鞋子给抢了回来。
    鞋子上大概沾了狗的口水，他又跑去洗手间，洗了很久的手。洗手池就在包间斜对面，乔木木侧头一看，刚好看见林靖躬身洗手。他做事很细致，连洗手都很认真的洗。乔木木喜欢认真做事的人，一个人在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哪怕他只是在洗手，也特别好看。
    林靖不疾不徐的洗完手回来，抽了两张纸巾擦手，问：“你为什么那样看我？”
    “我哪样看你了？”乔木木喜欢故意逗他：“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先说说，你为什么总喜欢看我？”她是老流氓了，脸皮厚，比不过，真的比不过！
    乔木木笑着揭过这个话题，问：“这么偏僻的店，你怎么找到的？”
    说起这个林靖没有来的更生气了，但他忍了忍，还是认真回答：“从前有个认识的朋友，很爱吃牛肉面，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跟当地的人打听，哪里的牛肉面最好吃。时间久了，脑子里就有了一张活地图。”
    乔木木正在倒水，不知怎么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水倒偏了，流得满桌都是。
    林靖眼疾手快，在水即将滴到她衣服上时，用纸巾把桌上的水吸干了大半。
    “你那个朋友，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她知道自己嘴他亲自说出来才能高兴。
    欠的毛病又犯了，可就是忍不住想问。其实答案很明显，细想就能明白，可她就是故意不想明白，非要拧巴着这股劲儿，听林靖手顿住，盯着她看了两秒，才继续把桌子收拾干净。
    再去洗一次。
    他有点强迫症，又有洁癖，刚才擦桌子把手弄脏了，又要从洗手间回来，他眼神平和了许多，说：“也谈不上有多重要吧，可能是我自己比较喜欢吃牛肉面，只好拿她当了个借口。毕竟我和她也没多熟，不常见面，再说人的口味也会换，没人能一辈子只喜欢吃牛肉面。”
    这番话是别有用心。
    如果不是很笃定，林靖没认出她来，她一定要怀疑，他说去你的没多熟，没多熟你还收集那么多牛肉面馆？是自己找虐吗？
    她还想说什么，老板娘已经端着两碗面走进来了，老板跟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碟酸菜毛豆和一碟萝卜干。
    吃牛肉面的时候，她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吃这种东西。
    叶家家境富足，她从小生活在很优渥的环境中，日常接触的食物种类都很丰富，时常跟在父亲身后去应酬，也能接触到很多好吃的东西。不过那时候精神压力大，吃什么东西都味同嚼蜡，她根本分不出好坏。
    第一次觉得牛肉面好吃，也是跟林靖在一起。
    她并不是饿了，也不是馋了，就是心里头苦闷，想找个人说说话。那天是她二十八岁生日，她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她的生日是母亲的忌日，父亲不允许她在那天庆祝。
    那天可能刚好撞上生理期快到了，心情很焦躁，浑身肌肉紧张，觉得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
    每逢这种时候，她就喜欢折磨人。
    她虽然不够善良，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不会去折磨比自己弱很多的人，那样会给别人造成心理阴影。她在手机通讯录里翻了很久，看到了林靖，忽然觉得他很合适。
    他是个很强大的人，有足够的自信，朝气蓬勃。一想到他，她脑子里就会出现阳光洒在树梢头的那种画面，她心里弥漫的黑雾与他周身散发的阳光，可以相互厮杀。
    她就打电话过去问林靖有没有时间来陪她喝酒，电话那头有很重的杂音，林靖捂着话筒筒跟旁边的人交代了什么之后，回答她有时间。
    她让林靖找地方，要有很好吃的食物，不受打扰的环境，和适合聊天的场所。
    林靖找了一家聋哑人开的私房菜馆，老板是衢州人，特长是会做牛肉面。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人做饭，那个聋哑人老板做饭时特别虔诚，装修简陋的厨房里擦得干干净净，连破了洞的抹布都洗得白白净净的。老板把面端过来的时候，她还特意观察了一下人家的手，手指缝里干干净净的，除了厚厚的茧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忽然间就觉得自己很矫情，人家一个聋哑人，在这种朴素简陋的环境里都能把日子过得那么有滋有味，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那天晚上，她借着酒劲没少折腾林靖，什么话最刻薄，就捡着什么话说。从他的剧本内容，再到人物的塑造，再到服化道，再到电影插曲，吹毛求疵的批评了个遍。未了还特别社会的拍着他的肩，大姐大似的说：“年轻人，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要好好努力啊！”
    她说那么多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发泄情绪，跟那些在网络上喷粪的键盘侠没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是，她是当面骂的，这个人还欠她人情，被她骂了，也不敢伸手打她。
    她从小就是那么被骂大的，所以情绪不好的时候，也喜欢用这种骂人的方式来发泄情绪。凝视深渊的时间太长，她也成了深渊的一部分。
    那天晚上，林靖把她骂的话，都用小本子记下来了，未了还不忘问她：“牛肉面好吃吗？如果你觉得这家店不好，下次我们换别的地方吃。”
    她看了一眼守在厨房门口，满脸紧张的聋哑人老板，对他竖起大拇指，夸他面很好吃。
    其实那碗牛肉面的味道，她真的已经忘记了，只是从那以后，她对牛肉面有了瘾，下意识就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是牛肉面。其次才是火锅，珍珠奶茶。
    不过，现在乔妈妈做的红烧肉排在了第一位，牛肉面得排第二位了。
    看着乔木木把碗里的牛肉面吃完，还把汤得一滴不剩，林靖还要多此一举的问：“牛肉面好吃吗？不好吃咱们下次换另一家吃。”
    乔木木看着桌上的空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难道他眼瞎？不好吃，她还能全部都吃干净了？
    林靖仿佛能听到她心里的声音似的，笑了笑说：“有些人是属饭桶的，哪怕不好吃，也不肯浪费一粒粮食。”
    “咱们的国家领导人都在提倡光盘行动，我不浪费一粒粮食，是在为国争光。饭桶怎么了，我是饭桶我光荣！”
    这就是年轻身体的好处了，胃口好，吃什么都香，要不怎么大家都喜欢回忆年轻时光呢？
    “你找我出来，就是想请我吃牛肉面？”
    这可把林靖问住了，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没想好合适的借口。他就怕乔木木会问，结果还真问了。他总不能说，我就想带你来吃牛肉面，用牛肉面来绑住你的心。
    那样的回答太掉价，他要看不起自己。
    可是要怎么回答，才能不算掉价呢？
    他心里一糊涂，就说：“秦伯伦有点喜欢你。”“我颜值高，又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智慧的光芒，有男人喜欢我，这不是很正常吗？”乔木木最记仇，刚才林靖说她是饭桶，又说他跟那个吃牛肉面的朋友不熟。现在林靖自己往枪口上撞，逮着这么好的机会，她还能不报复回去。
    乔木木想都就没想就说：“秦先生身材很好，手指修长。“她边说着，还特地往林靖双腿之间扫了一眼，满脸娇羞的说：“我那天偷偷看了一下，很有料，活儿应该不错。老板，你放心，我就找他解决一下生理需求，走肾不走心，不跟他谈恋爱。”
    也就她才能说出这种虎狼之词！
    林靖坐立不安，恨不得能找点什么东西能往双腿之间遮一遮。
    刚吃了太多碳水化合物，乔木木有点犯困，撩起眼皮看林靖，说：“你吃完了吗？吃完了快送我回去休息啊！”
    林靖怕站起来，被乔木木发现了自己的尴尬之处，于是冷着脸说：“我还有点事，你自己打车回去。”
    “小气鬼！”乔木木起身，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吃完牛肉面还没擦嘴，一定满嘴红油。她回过身，走到桌前去拿纸巾的时候，忽然又改了主意。
    林靖一抬头，就见乔木木俏生生地朝自己笑了笑。就跟做梦一样，整个房间里都没了声音，时间仿佛静止。
    乔木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钻出来，像是一条巨蟒，腾然冲天。
    林靖手指头蜷缩着，忍住要抱她的冲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难过，害怕这只是乔木木的恶作剧。
    “你皮肤太干，脸都有了皴裂，我好心帮你擦点油，不用谢。”乔木木抽出纸巾擦嘴，眼睛里都是得逞后的满足。
    林靖手指缝摩挲着她亲过的地方，他没有猜错，果然只是个恶作剧。为什么他猜对了，却还这么失望？
    嗡嗡的振动声响起，乔木木拿着电话往外走：“伦哥，中午好.我中午吃的牛肉面呀晚上一起去看电影，好啊，我最喜欢看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