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与头上的鹦鹉凑在一起,满脸震撼地翻阅文件的蓝发少女。
突然发现泛黄的纸页间滑落了半张远景照片。
拿起它,就看见在画面中的一群人,正在围成环形集装箱的正中央,用着血红色的颜料涂抹着不可名状的诡异图案。
“这是我在码头上偶然拍摄到的画面,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知道这些图案的表面后来被抹上一层水泥,至今还藏在集装箱的地下。”
“而且不止这些。”用指甲轻轻挑开黏连的纸页,老伊万轻车熟路地介绍:“来自境外每月发来的“特殊货物”记录、藏有能炸毁半个街区炸药的储存点位置,一些隐秘工厂的平面图……”
“这里面也包括了你想知道的白发少女的信息,在曾经的活动中,她似乎在有意摧毁觉醒药的储存地点,逼迫其所有者转移并加强戒备……”
“不过这样的行动,也随着外界体育馆突然爆发的那场灾难而停止,因此我只能简单推测,她希望通过这种对立的方式谋得什么利益?”
“所以虽然不建议,但如果你迫切想要找到对方的线索,那盯着第七区最大帮派的动向应该没错……”
看着表情魂不守舍的蓝发少女没有什么反应。
老伊万耸了耸肩,接着抽出文件夹里的工程图纸,指着上面圈出的几个红点,继续平淡地说道:
“而除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比如隐秘通道出入口、犯罪现场,以及账单照片之类的东西外……”
“还有这个,这是疑似藏有污染工作间的自来水厂,也是我重点关注的目标,一切悲剧的源头。”
“我在潜入时发现,这上面的防卫力量有些不同寻常,试了几次都找不到可以渗透的口子。”
“因此我推测,这里搞不好会是敌人祸乱城市的重点之一,那场污染泄露很大概率不是事故,而是他们有意为之。”
“具体的真相我已经无从考察,但考虑到他们可能会让旧事重演,于是我在靠近出口的输水管位置埋藏了多枚起爆炸药,当量小,不过摧毁水管应该是足够了。”
“如有必要,炎国行动部队可第一时间炸毁这些地方,尽可能延缓污染水外流的时间……”
听到这里,已经傻眼的文雀缓缓回过神来,她一边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一边吞咽着唾沫,小声问道:
“那个,有些话我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好听哈,但我还是想问一下……”
“既然您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些可疑的踪迹,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举报呢?如果在隐患发生前就制止他们的话……”
那我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情报,又怎么还能卖出最大的价值,引起炎国的重视呢?
老人笑了笑,只是随口解释道:“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打草惊蛇,还有这些文件中,同样有些内容已经被你们炎国的特工所发现。”
“所以双方的信息差只是在细节上有些出入,多了这份文件,也只是为他们后续的行动锦上添花,多一份保障罢了。”
“而且真要说起来,其实这份资料交给妮璐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一来她无论性格还是实力都太强,我不确定能与她在交谈中占据主导,风险不可预测。”
“二来就是前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她,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才拖到了现在……”
有些郁闷地说了一句,老伊万摇摇头,目光凝视着少女肩头上的摄像头,认真且诚恳地说道:“不过这些也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了。”
“作为交换,我不敢奢求炎国能治好瓦尼亚,只希望他们今后能多给他一点自由,在我死后,替我帮他养老就够了。”
老人微微鞠躬,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
而轮椅上的那滩血肉此刻也停止了蠕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仿佛在专注地注视老伊万那被岁月压弯的脊梁。
————
昏黄的路灯一闪一闪地照耀着满是垃圾的地面。
随着哗啦一声响起,文雀将宽大的黑色布料蒙在轮椅上。
看着一群残疾的小孩背着大包小包,在与老伊万相继拥抱与告别。
她转过头,忍不住问道:“那个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大爷你真的不走吗?”
“不了,人老了,实在走不动路了,而且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收尾,文雀小姐就带上他们离开吧。”
看着依旧待在原地的老人平静对她挥手。
这一刻文雀总算明白了一直缠绕在心中的违和。
怪不得面前这位老人自从见面以来,一直强调的都是让她带上其他人走,而这里面偏偏不包括对方……
正在这时,少女肩膀上的鹦鹉突然出声道:“你谨慎了那么长时间,结果临到头来,却直接将这份重任放在了她的身上。”
“你就这么相信炎国到时候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做?而不是将你的孙子当成试验品当场切片?”
听到这里,文雀吓得连忙挥手喊道:“卧槽!这,等等大爷你别生气,小灰她这孩子天生就不会说人话……”
“八嘎!那么哇达西现在说的是什么话?”
文雀缩了缩脖子,小声地说道,“额,畜生说的话?”
话音刚落,她的耳朵果不其然就被愤怒的鹦鹉咬了一口。
“疼疼疼别咬了,流血了真的!再这样我以后就把你的嘴封上,真的!”
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小只的打闹,老伊万笑着说道:“没事,倒不如说你的担忧确实很有道理……”
“我确实很难相信其他人,但我偏偏相信炎国这个集体会遵守这样的承诺,要说为什么……”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随着世界的局势走到今天这一步。
其实炎国并没有必要遵守当初对各国的承诺。
只因为她始终没有向全世界开放本土,即便是撕毁承诺,需要承担的代价也比想象中的还要低,毕竟没有谁拥有真正报复对方的力量。
甚至可以说,到时候真正脆弱且经受不起波折的,反倒是这些依赖于炎国才能生存的国家。
然而,偏偏这个东方大国的承诺就像钢铁一样坚韧。
她承诺了,于是她就是这样继续做下去了。
哪怕这样的决定很蠢,哪怕难民的隐患本身也让她感到焦头烂额。
但在这个充满了不确定甚至是未来一片黑暗的时代。
这份‘愚蠢’的坚持,这份确定性本身就是最大的价值。
世界各国的命运会牢牢绑定在她的身上,所有人也会下意识追随炎国的意志。
只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够收复故土,正式对抗黑渊的信号。
那么届时所有失去的信心,就会像潮湿泥土中沉睡的种子遇见阳光。
在那一刻顶开沉寂的岩层,绽放出一株青春常绿的嫩芽。
老伊万无比确信着这一点,但要是如此解释他又嫌话太长了,说了这么久的炎文真的很累的。
于是他只是在鹦鹉双眼人性化的疑惑中,从兜里掏出一个有着锤子和镰刀的徽章晃了晃。
笑呵呵地说道:“因为我和他们蹲在同一条战壕里,拿着同一把枪,我们是达瓦里希。”
“或许生前我们会争吵,对各自的想法抱有疑虑,但是唯独有一点我相信,那就是他们永远不会辜负战友的遗愿,那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行了,快走吧,现在就走吧,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好,还有记得提醒妮璐那孩子不要冲动,不要为了仇恨失去理智……”
像是空巢老人唠叨地嘱咐远行的孩子。
最后看着一群孩子一步三回头地前进,那蒙着黑布的轮椅一点一点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站在门口的老伊万也逐渐失去了笑容。
【爸爸,拜托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就算你这么看着我,出征的决定也不能取消啦。】
站在前方,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简洁军装的女子正与他对视。
蓝色的眼睛带着一丝顽皮,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再说了总不能就允许你离家,轮到我了你又不愿意吧,放心没有危险的,只是一批新的难民被感染了要救助,又不是真的要上战场……】
【所以瓦尼亚就交给你了,记得不要给他吃太多的糖,对牙齿不好,还有……】
她停顿了一下,伸手拈起老人一缕斑白的发丝:【多笑一笑,也别总是一个人待着,多走动一下结交朋友,现在又不是你以前的时候了,邻居有什么困难就去帮一下嘛……】
【好了,别总是站在这里吹风了,快回去暖暖膝盖吧……我也该出发了。】
不知是街上刮来的冷气来得突然,还是她转身时带起的微风吹起了老人额前的碎发。
浑浊的瞳孔静静凝视着远行的背影逐渐变得透明。
这一刻,时光就像掺了水的蜜蜡,粘稠地浸没整条街道,将老人淹没并凝固在这里。
直到眼角的泪水流过脸上的皱纹,在下巴缓缓滴落沾湿风衣的领子。
老伊万这才回过神,使劲擦了擦脸,接着慢吞吞地挪步,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听着电视里还在播放着动画片的音乐,一群小伙伴正准备营救被恶魔包围的超级小兔。
他无声地打开墙上藏有武器的箱子。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响起,仿佛远方的某处传来了爆炸的震响。
楼下还时不时响起争吵的街道,瞬间就被惊恐的尖叫所淹没。
但老伊万对此一脸无动于衷,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枪管对齐机匣的套筒并固定。
接着安装闭锁装置,压入复进簧,随着消音器的螺纹与枪管旋紧时发出轻微的咬合声响。
正准备给弹匣压入子弹的老人就听见身边的联络器在滋滋声中,传来男人模糊不清的声音:
「卡拉诺夫,卡拉……你听得到吗?那些西方的……狗崽子好像有什么……动作……」
「苏卡的,信号怎么……这么差?你现在有时间吗?要不要跟上……瞧瞧?」
“不,已经不用了,顿河同志。”
老伊万舒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枪,转而拆开密封的炸药并将其塞入背包里。
“我准备复仇了,你把我们准备的信息都发给炎国的同志后,你就可以自行撤离了,这些年麻烦你了。”
「苏卡不列……你个老东西在瞧不起谁?等我,老地方见,你千万别乱来……」
————
轰!
随着前方的爆炸再次响起,剧烈震动的窗户在瞬间炸开无数碎片四处散落。
此时,整个楼层就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揉成了一片废墟。
钢筋扭曲成怪异的角度,断壁残垣与破碎的桌椅散落一地。
断裂的电线与破损的电器跳动着电弧,燃烧着刺鼻的焦烟。
一名全身都被遮掩的士兵蜷缩在墙壁拐角处,他的防弹衣已经破裂,右臂上的血迹将作战服浸透成一片猩红。
他用左手扶着一名战友的肩膀,后者倒在地上,嘴角溢出暗红的液体,身体呈现不自然地扭曲。
士兵低头看了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随即移向另一边枪声大作的区域。
在那里,仅存的几名队友依旧交替着对另一边倾斜火力,为他争取时间。
见状,士兵咬着牙,对着缠在臂腕上闪烁着绿点的小黑盒吐声道:
“这里是剃刀小队,斩首任务已经失败,我们在位于火炬分公司十七层遭遇了陷阱!”
“这里的信号屏蔽严重,热光学隐身迷彩也在楼层中莫名失灵,墙体还埋藏着定向爆破雷……咳咳咳……”
咳出一口鲜血,男人嘶哑着嗓子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遭遇了超越二十名异能者的联手袭击。”
“埋伏我们的是目标的秘书梅拉,她的能力……那种心灵诱导疑似发生了变异,如今演变为强度超出预期的心灵控制,能够遥控那些失去理智的异能者化作傀儡执行战术咳咳……影响射程疑似超过十五米……”
“至于目标格雷森不见了踪影,我怀疑他早已撤离……”
“咳咳,还有一点很奇怪,我们从楼顶索降时发现,从二十五层到二十层之间都被冰层覆盖,即便是现在,都能感觉整栋楼似乎都被异常的低温所笼罩,请记录这一点……”
“最后,剃刀小队已经弹尽粮绝,无法返程,记得告诉其余部队,请务必小心……”
艰难地说完最后一个字,这名士兵便将手臂对准窗外。
解开保险,扣下扳机。
只听“嗤”的一声响起,臂腕上的黑匣子便在尾口喷射的火焰推动下。
哗啦一声撞破玻璃,朝着远方的天空疾驰而去。
只要整座城市不是都被信号屏蔽,那么这枚黑匣子在重新连上信号的瞬间,就会将他们一路上所有的遭遇以及队友们的遗言发送给友军。
而眼看任务已经完成,这名士兵当即抓起手中的枪,踉跄地朝着队友跑去。
“草,给你机会还不跑?不要命啦?”
“看不起我是吧?都说了要走一起走,要死也得一起上路……”
士兵出声吐槽道,随即几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战术背带掏出战术手雷,准备再来一次交替配合。
但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一名藏在角落的阴影处,身穿秘书制服的女人眯起淡蓝色的眼睛,手指轻微晃动。
于是随着无形的丝线不断蔓延,一名异能者突然从掩体中跑了出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砰砰砰!下意识开火的几名队员当场命中了对方的胸口与额头。
但随着对方身影缓缓消散,他们却是惊觉这不过是另一名异能者掩护下制造的虚影。
那么真正的敌人难道就在……
察觉到身边有莫名的异响发出。
浑身是血的战士缓慢而艰难地转动枪口。
接着,他们就看见在不远处,一名已经被弹片击碎了双腿的男人正趴伏在地,抬起手臂,掌心对准他们。
士兵们骤然睁大了瞳孔。
于是在下一刻,随着“轰”的一声爆炸巨响在城市的上空回荡。
赤红色的火光从高楼出现,染红了半个夜空。
那浓烟裹挟着黑灰滚滚直上,看起来就像一条黑色的巨龙直插云霄。
吓得天空惊起的群鸟不停乱飞,羽毛纷纷飞舞。
地面的车辆发出刺耳的警笛,四散奔逃的人们争先恐后发出惊恐的尖叫。
不过看着这一幕,倒是其中有一只乌鸦想了想,喃喃说了一声:“太君?好处?吃的!”
随即便扑腾着翅膀,朝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