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一愣,像是没听懂程亦安说的什么意思。
程亦安放轻声音,缓缓道:“我是说,为什么有人会请一个没有执照的医生到自己医院里工作,又在出现事故后把这个医生拖下水,仿佛是在刻意把你逼入绝境,然后再向你伸出援手。你已无路可走,只能按这个好心人的意思走上一条你从未想过的犯罪的道路!”
审讯室内陷入短暂的静寂,很快又被陈建国的激烈吵嚷打破。
“这不可能,张老师不可能这么对我,他对我有恩,这么多年如果没他拉我一把,我们一家人都要饿死了!”
程亦安感到有些荒诞,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陈建国居然还对张家权如此信任感激。
“你所谓的拉你一把,指的是让你为他充当工具人,帮缅甸超团伙从事违法犯罪的行径?如果你没有入职那个私立医院、没有背上案底,也许你不能从事医疗行业,但至少还是个档案清白的人吧,也还有很多其他的谋生途径。你真的除了犯罪无路可走了吗?”
程亦安直视着陈建国张皇失措的眼神,沉声道:“还是张家权刻意为你营造的无路可走的假象呢。当年的是是非非,只有你这个当事人最清楚,你好好想想吧!”
陈建国怔怔地坐在那,满脸都是信仰被打破后的茫然与无措。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那么尊敬他,也很听他的话……”
“也许他就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助手,有谁能比一个技术上乘又处境艰难的人更好操控利用的呢?如果你想知道真相,那就把张家权以及缅甸超涉案的细节告诉我们,当他们被绳之以法后,一切真相都会大白!”
程亦安需要彻底剥开张家权的假面,消除陈建国对他的滤镜。
只有这样,陈建国才能真正清醒,毫无保留地吐露实情。
审讯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接近傍晚,程亦安从审讯室出来时,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吴谢池情况稍微好点儿,但是也是脸色惨白、形容憔悴。
结果两人刚走出审讯室大门,就见到陈楚眼眶发红一脸惶惶地等在那儿。
“怎么了?”程亦安心觉不妙,连忙快步上前。
“韩哥……韩哥他被歹徒袭击,受了重伤,目前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还没脱离危险!”
“怎么会这样!!”
程亦安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静音。脑海里瞬间浮现起那个漆黑的、淌满血迹的房间以及伤痕累累的父亲。
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吴谢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你说什么?韩焱怎么了?”
吴谢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
陈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哽咽:“韩哥今天上午在富宁康养搜查时,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室,嫌疑人就藏在里面,对方有两个人,韩哥为了掩护张智,被捅了四刀,其中一刀捅在了肺部……抢救了一天,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
一种窒息感在程亦安胸口弥漫,那样一个鲜活的人,不久之前还在激烈讨论案情,还因为乌鸦嘴被他们勒令要请客压惊,如今却躺在抢救室里奄奄一息。
“他在哪家医院?”吴谢池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市一院,重症监护室。”陈楚抹了把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学姐,吴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我……”
程亦安刚想说去医院,她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是宋玉成。
程亦安接通电话,宋玉成疲惫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在局里吧,把手机功放打开,我给你们交代几句!”
程亦安依言把手机开了功放摆在桌上。
“你们都给我听着,当前首要任务是追查案情,老韩这边有我盯着,他、他……”宋玉成哽住一秒,很快又哑着声音说:“他在进手术室前,还在叮嘱我……要抓人!我们不能让老韩的血白流,那两个缅甸人,当场击毙了一个,还有一个重伤,目前消息还未外流,张家权已经被控制了,剩下一个缅甸超就是你们如今突击的重点!给我把这个狗杂种抓出来,听明白了吗?!”
“是!”程亦安三人异口同声地咬牙应道。
而此时的富宁康养院内,三三两两的便衣警察占据着主要出入口,大厅空旷,除了神色匆匆的工作人员,一个病人也没有。
张智带着一身血迹,表情狰狞、双目赤红,他用力扭押着张家权的双臂,从电梯间里出来。
张家权头发花白,金丝眼镜要掉不掉地挂在耳朵上,脸上因痛苦扭曲成一团,但是在这个仿佛要吃人的刑警面前,他连抗议声都不敢发出。
今天是他例行在富宁康养为VIp客户进行问答咨询的日子,他毫无防备地进了院区,刚刚进入他的专属办公室,就被一拥而上的便衣警察给制住了。
起初张家权还试图表明身份,威胁要报警要叫保安,但回答他的,是警方冰冷的逮捕令。
等张家权看到富宁康养西侧,那个不起眼的小楼不断有警察进进出出,带着一个又一个孕妇坐上警车后,他才意识到,一切都已暴露。
张智把带着手铐的张家权推入警车内,用力甩上车门。
做完这一切后,他仿佛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撑着车门用力呼吸。
在他身后,一直在通电话的刘颂敏终于挂断了电话,快步走了过来。
“张智,你还好吗?”
张智听到声音,浑身一颤,他缓慢地转过身,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弓着背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他强忍住哭腔,艰难地开口道:“刘副队,都是我的错!怪我太莽撞冒进,如果不是因为我,韩副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刘颂敏忙碌一夜,此刻脸色十分苍白,但她神情坚毅,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脆弱。
她沉声道:“你不要背上思想包袱。那是韩焱他作为副队长的职责,也是他身为人民警察的光荣!你安然无恙,案子能顺利告破,就是他最大的期许。不要自责,把精力放在案子上,韩焱……他一定会没事的!”
“是!韩副队一定会平安无恙,一定会!”
张智粗暴地抹了把脸,一字一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