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子宫
作者:鹿得鱼   追凶二十年最新章节     
    吴谢池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的呼吸依旧急促,但瞳孔却因为程亦安的话而微微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了内心最深处的那根神经。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我……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怀疑……”

    “怀疑什么?”程亦安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双手依旧稳稳地扶着他的头,目光如炬。

    吴谢池没有挣扎,双手紧紧攥住沙发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怀疑……张慧茹的那个子宫,是为我养母准备的!”

    “从当初发现张慧茹的死可能涉及人体器官走私,我心里的怀疑就没有停止过。宋泽平完全契合我们对器官需求者的侧写。后来,又有了金江商场五楼与缅甸超的关联。我当时想找宋泽平问个清楚,但是宋队说他身份特殊,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贸然询问,可能会打草惊蛇。我也觉得他一个企业家经营那么多产业,单凭一个租赁事宜去怀疑他,确实缺乏依据。”

    吴谢池声音疲惫,这许久以来的猜疑、揣测、拉扯,让他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一边是正义和责任,一边是血缘和爱恨交织的亲情,这种撕裂感足以让任何人崩溃。

    “可是那天,听到钟老师说张慧茹手术的切口位置不吻合肾脏移植时,有一个想法就突然的……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我脑子里!我的养母天生子宫发育不全,没有生育能力,为了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她曾经尝试过各种办法。如果移植一个健康的子宫能生育孩子,她会不会冒这个风险去尝试!宋泽平会不会为了达成她的夙愿,而去购买一个子宫!”

    程亦安的心猛地一沉,尽管她之前就知道吴谢池在怀疑宋泽平,但听到吴谢池亲口说出这些,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但是你刚刚的表现告诉我,你似乎找到了能够印证你猜测的证据,对吗?”

    吴谢池抬起头,表情挣扎而愤怒:“钟家邦!我认识他……他是宋泽平的管家,跟着宋泽平从港岛移居大陆。今年已经快八十了,无儿无女,现在人应该就在紫荆山腰的珍园里养老。不管是紫荆花妇产医院的股份还是富宁康养的股份,我怀疑他都只是表面的持有人,真正的股东,应该是宋泽平!”

    林陆一若有所思,说:“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消失在网络环境之下是极有可能的。你所怀疑的代持股份情况,也极为常见。但是即使你的猜测是真的,也不能证明宋泽平和案件有关啊?”

    程亦安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天吴谢池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纵然吴谢池对宋泽平有这样那样的怨恨和不满,但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心里该多焦灼、多挣扎。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道:“我们从头来梳理你的怀疑,首先是从作案动机,你认为你的养母一直想要生育一个自己的孩子,却由于子宫发育不全而无法生育。因为有这个执念,所以你怀疑她会愿意接受子宫移植手术,而宋泽平为了达成妻子的愿望,从缅甸超手中购买子宫。”

    “其次,是作案能力,宋泽平经济实力雄厚,人脉极广。同时他手下的钟家邦持有张慧茹进行手术的医院——紫荆花妇产医院的股份,以及缅甸超团伙代孕基地富宁康养的股份。还有一个关键的点,张家权是妇科方面的专家,你的养母多年求医,宋泽平还通过钟家邦投资了妇产医院,那他极有可能是认识张家权的,他也许充当了张家权和缅甸超团伙的中间人。”

    林陆一立刻补充道:“张家权的个人履历中,确实曾和紫荆花妇产医院有过一段合作经历,他当时挂名在紫荆花妇产医院担任特聘专家。没写具体时间,但结合紫荆花妇产医院曾经改过几次名字的情况,我倾向于张家权和紫荆花妇产的合作是在案发之前。这也能侧面证明,宋泽平与张家权极有可能在案发之前就认识。毕竟一个有求医需求的股东,一个是医院聘请的妇科专家。”

    吴谢池点了点头,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缅甸超出现在金江商场算一个巧合,手术地点在紫荆花医院算一个巧合,缅甸超的大本营在富宁康养又是一个巧合。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发生,这些巧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缅甸超和宋泽平有来往。甚至,宋泽平也参与了缅甸超的生意……”

    吴谢池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眼眶微红,牙关咬着,下颚线绷得极紧。

    “但这个推理中有一个关键的点,那就是你养母池珍真的态度,手术是有风险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当年还未有成功记录的手术。张家权为了自己的课题,他是乐于尝试挑战的,可是作为那个被试验的对象,池珍真会愿意承受这个风险吗?”

    吴谢池的嘴唇微微颤了颤,他抬手捂住眼睛,像是要挡住刺眼的灯光,又像是拦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有关生育孩子的事情。就连她身体不好、不能生育的消息也是我从家里工作多年的菲佣那里听说的,菲佣说她曾经为了生育孩子,吃了非常多苦头,中医西医,能看的专家她几乎都看过了,各种偏方也尝试了。可是,她对我说……有我这个孩子,她的人生就圆满了,她说,我填满了她生命中的遗憾……可现在,我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彻底无言。

    办公室里短暂地陷入了一片沉寂,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程亦安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小亲缘单薄,与母亲的关系淡漠疏离,因此很难真正体会吴谢池此刻内心的复杂与挣扎。那种情感交织的撕裂感,对她来说,是陌生而遥远的。

    她只能干涩地说出一句:“但是……手术取消了啊。”

    吴谢池缓缓放下手,露出那双通红的眼眶。

    他的眼神里混杂着痛苦、疑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

    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正是让我坚定怀疑的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