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未时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大太监孙承福一手拿着浮尘,一手捧着明黄卷轴,日头透过太阳在他身上留下斑驳树影。
这是叶卿卿第一次这么正式的接旨,心里反而是出奇的平静。
只是大多时日没有下床,路走得有些不利索。
孙承福看她格外小心,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也只是在叶卿卿身上停留了一瞬,只做不知,摒弃凝神,待到二人跪下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孙公公尖细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
“金吾卫将军陆泊年忠勇贯日,着即领十万铁骑征讨柔然。”孙公公突然顿住,随后又继续宣读,“陆泊年之妻叶氏,淑慎性成,柔明毓德,特加封正三品诰命,赐翟衣冠帔,钦此——”
满庭寂静。
陆泊年要领兵打仗的事情是一早定下的。
只是这诰命?
“臣叩谢天恩。”
叶卿卿愣神的功夫陆泊年已经行大礼,接过了孙承福手中的明皇圣旨,她不敢迟疑,也俯身叩拜,将自己的姿态摆得更低一些。
孙公公收了一脸的肃穆,突然轻笑,拂尘扫过身后小太监们带来的礼品,\&夫人好福气,皇后娘娘也赏赐了一些东西给夫人,让咱家一并带来了。\&
”多谢公公,天气炎热,请孙公公进去喝杯茶解解暑气!“叶卿卿依然表现得小心谨慎,她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但还是极其客气地给孙承福行了礼。
孙承福却是侧身不受,笑道:“夫人客气了,咱家今日确实口干舌燥,那便不客气了,烦请将军引路。”
叶卿卿一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有话要单独同陆泊年说,忙退到一边。
由陆泊年带着孙承福去书房喝茶。
“皇后娘娘让咱家给将军带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来,将军心里有恨娘娘明了,但是事情到这里应该了了…”
陆泊年专心地为孙承福斟茶,“公公尝尝,是您喜欢的毛尖,可对口味。”
孙承福也不客气,接过陆泊年双手奉上的茶,仿佛两人正在闲来无事品茗一般,轻轻啜了一口,“好茶!”
“是我夫人特意选的,此去柔然山高路远,夫人柔弱,又无母族护佑,以后还要有劳公公了!”
陆泊年说得诚意满满,又表现得极其谦卑。
他当然并不是真的求孙承福什么。
他求的是他背后的皇上。
孙承福是皇上身边最值得信任的大太监,在这样的时候怎么会替陆皇后传话!
不过是皇上想试一试他对陆家的态度罢了。
孙承福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陛下心里都是明白的,要不然今日也不会赐夫人这三品诰命的身份。”
陆泊年不语,只将孙承福空了的茶碗重新填满,“您再吃一杯,泊年下次同您喝茶,也不知道是什么年月了。”
陆泊年也算孙公公看着长大的,他刚入宫的时候那么瘦小的小人,比同龄的孩子矮了一个头,皮肤黝黑还有点丑,哪里像金尊玉贵的公子,他觉得他可怜,便给了他三分好颜色。
没想到短短数年他就开始在朝中崭露头角,最后变成了朝中举足轻重的权臣。
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没有子嗣,却有家人。
这些年他但凡有求于他,他从没有不答应的。
他在他面前仿佛不是那个陆阎王,好似...好似是一个邻家的晚辈。
战场凶险,赢了便是留名千古,万人称颂,加官进爵,输了便是黄土枯骨。
即便是他这样在皇上身边待了多年,看遍了朝堂上尔虞我诈的老人,一时间整颗心也软了。
半是安慰半是承诺地说道:“你放心,只要老奴在皇上身边一天,都会护着夫人的。”
开始,陆泊年或许是故意接近讨好,但是这些年相处下来,总归是处出了几分真心的。
陆泊年眼里含笑,仿佛少时得了糖一般。
“我知道您会的!”
......
陆泊年解下腰间螭虎符,重重按进叶卿卿掌心:\&此去柔然,少则一年半载,多则数年,待我走后只有三样东西能护住你,第一样是你诰命的身份,第二样便是这一百暗卫,天青同南康我都会留下...\&
南康就罢了,但是天青是他的心腹,这些年从未离开过他。
叶卿卿断然拒绝,“天青必须跟着你,不然我实在放心不下。”
陆泊年故作轻松地摇摇头,“你放心,柔然人善战,但是咱们的军队也不是酒囊饭袋,而且还有五皇子,他跟一般的皇子不同,有勇有谋,是难得的将才,只有你跟孩子平安,我才能安下心来打仗,与柔然的这一仗,皇上也是准备了许多年的。”
意思便是这场仗并不是毫无准备,而是多年筹谋的结果,这与叶卿卿开始以为的倒是有些不同。
他比自己更了解如今的局势,听他的安排总是没错的。
“那最后一样东西是什么?”
“是你自己。”
“我自己?”
“这世间没有谁能真的护住谁,除了自己,”他爱怜地摸了摸叶卿卿那并不显怀的肚子,“我一旦离京,很多事情怕是不可控,唯有你自己能护住你自己...还有咱们的孩子。”
皇上从未给过他说不的机会,柔然他是必须去的。
孙承福劝他的那些话,看似劝和实则是试探。
他只有同陆皇后彻底翻了脸,叶卿卿才能真正得到皇上的庇护。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皇上怕是也不能对他完全信任。
所以,他需要将自己的软肋交给皇上,给皇上一份安心,皇上为了把这份安心死死的握在自己的手里,便会不得不保护叶卿卿同他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