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胜天恩
作者:雪散微秋   宜世长安最新章节     
    谢从安亲身经历,也知道当日逃命途中,情形诡谲,此时再细想一回,也跟着连连点头:“你说的许是实情,只是我当日疲于奔命,未有时间思考。如今想来,以乌衣卫的身手再加上凤清这种战场厮杀回来的经验,怎会犯这种让内部队伍分裂,敌人屡屡逃走的低级错误。”想到此处,忽又觉察到当日折往雪山一路的重要来。

    她起了疑问,却按下未言,转而提起另一事:“所以杀我的人究竟都是哪些身份,你们可曾确认了?究竟怎么会查到那个修隐楼去的?”

    沁蕊道:“说来惭愧。我们的人追踪回当日痕迹,大多都已经被破坏过了。当日的情形诡异,倒似是有好几股人前后出现在那条抓捕的路线上。好在吉人天相。小姐竟然能想到往东折去,跑到了巫峡雪山。那种地方最适合藏匿踪迹。小姐实在是聪明绝顶!”

    谢从安无力的笑笑,“所以,我的仇人究竟是谁?”

    “太子肯定跑不掉。谢氏的人手必然也在其中。只是,这样算下来还是不够……”沁蕊的样子有些迟疑,“我们都觉得,除了家族内部那些可有可无的观望者外,至少还有一路也是铁了心要杀小姐的。可惜我们实在找不出其他缘由了,也就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

    谢从安的心里却浮现出一个人来,笑着道:“或许弄明白了都有谁在救我,就能顺着查出谁不想要我活?”

    沁蕊恍然大悟,“是了!只怪我们心急,竟然忘了这处关键。”罢了又惊讶道:“小姐莫不是已经知道了是谁?”

    谢从安默默摇头,又安慰她道:“你和嬷嬷都是关心则乱。无碍的。反正我现在已经有了新身份,我们再慢慢的查来就是了。”

    沁蕊却读懂了她眼里的疲惫,知道这里头必然还有着别的事情没说,于是心疼的攥着她的手,用力点着头。

    “对了,”她忽然又记起一事:“咱们的人发现了小姐留在忻城酒楼的画,当时也直接送了消息回来。可惜那时我们正忙着要查长安与少丘的事情,并未看重,过后再去处理时,正逢那掌柜出了远门去看货,又耽误了好几日的时光。算算时日,待我们的人找到陵化去时,你已经回到长安了。”

    “那修隐楼呢?”

    “小姐别急,且听我慢慢的说。”沁蕊道:“谈及起此事,正是个无端巧合。就是我们的人在酒楼等消息的几日,那地方总有江湖上的人来人往,有人论起此事,才让我们知道了。”她像是有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要与谢从安说,双目熠熠生辉,“他们都在说那修隐楼接了个傻子的单,赚了笔省心的大钱。世人都知谢家少主出逃,死在了巫峡雪山,却有人偏要去那千金买命的地方要她死,也不知这位少主得罪了什么人,事后还落个被人挖坟鞭尸的下场……”

    她一时说的忘情,笑了一会儿才发觉不对,顿时敛了声色,低下头去。

    “没事的。无妨。”谢从安放下手里的碗去拍了拍她,口吻戏谑道:“我自己的名声,难道还能不知道么。”说完想了想,忽然叹气道:“只恐怕明天又要有变故了。”

    见她一下子这样严肃,沁蕊也跟着起了紧张,“小姐这是想到了什么?”

    谢从安想了几想,还是讲话揭开说了个明白。

    “我虽不知这下单之人是谁,可若日后东宫再想要我死,便可有借口揭去我颜氏女这张皮了。”

    “这,怎么会……”沁蕊一听便急了。

    “皇族做事,总要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东宫现下不杀,是为了我手里的东西,等之后拿到了,便可以从江湖传说为由怀疑谢从安诈死。不然,以修隐楼的名声和江湖地位,怎会轻易接单,坏了在江湖上的地位?”

    “完了。这下可是完了。”沁蕊已经听的有些傻眼,吞吞吐吐的又丢出一道消息将谢从安炸飞了半边。

    “……小姐。当日修隐楼的下单人,除了买你的命,也要买那个林黛玉的命。”她看着谢从安,泪眼汪汪的道:“我们虽然未往下深查,可那个林黛玉不就是促成夏家酒坊和戏班合作的人吗?这个事情要不要紧?能不能拿来做什么补救?”

    谢从安按耐住狂跳的心脏,努力镇定的道:“那个林黛玉就是我的化名。”

    沁蕊已急的在原地转起了圆圈,嘴里一直念叨着:“怪我,都怪我。我们只顾着盯紧长安与少丘,根本未曾上心陵化此事。修隐楼那处也是直接用计抓的人。这下,怎么办才好……”

    谢从安比个手势,“别急。”又朝外看了一眼,“你方才劝嬷嬷多思虑我的身子,这时辰她应当已经睡了。既然嬷嬷身子不好,我们就别再扰她。这件事容我再想想如何处理。”

    沁蕊的眼泪已经断线珠子似的止不住,一张脸都哭的红了,手里拽着谢从安不撒手。“主子,小主子。小姐。这可怎么办,我们竟然将你好不容易走出的生路搞出了岔子。”

    “不是你们,也不怪你们。修隐楼的事又不是你们做下的。”谢从安安慰她道:“你只管睡去。我再想想这个事情要怎么办。明日他们不是要来领回自己的楼主吗?此事必然可以转圜,再不济也有那只良狐狸给我垫背呢。他那么足智多谋,心有七窍。既然之前没害我,必然也不会难为我,会帮我一起想办法的。你且放宽了心就是。”

    谢从安言之凿凿的语气倒真让沁蕊有了几分相信。她将人劝走了,又收拾一回躺在床上,开始琢磨着那个被婚事耽搁了的干掉太子的计划。

    可是,脑中蹦出的第一人却还是郑合宜。

    她皱着眉头翻过身,喃喃自语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翌日清晨。

    谢从安踏着露水在外头溜达,走了几步鞋子和裙角便湿了大半,索性翻上屋顶,借着晨曦俯瞰这处全貌。

    所在之处当真是在一处田庄上,甚至距离自己的那些庄子都不算太远。

    “又玩这种灯下黑。跟荷风小筑搞成一个路子,就当真不怕被人摸到规律嘛嬷嬷……”

    “你这丫头倒是聪明。”

    谢从安循声回头,见到了另一角屋檐上的良王殿下。

    原本就倾长的身形,又站着个居高临下位置,再加上那副天人样貌,搞得好像跟仙人降露,踩云下凡似的。

    “早啊。”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伸个懒腰笑道:“也是担心的睡不着?”

    看穿了少女脸上的促狭,王衍一笑置之。

    谢从安见他不说话,轻点足尖跃了过去,“我有事要跟你说。你老婆给我……啊不,给你找了麻烦。”

    王衍空扶一把待她站定,扫去一眼,“老婆?”

    谢从安的语气顿时变得讨好:“嘿嘿,王妃?夫人?”

    那双琥珀眼眸一眨,笑意顿时浓重许多,温柔的神色仿佛让晨风中都多了花草香气。谢从安正看得心神飞驰,冷不防被追问一句:“怎么了?”

    “……嗯,她跟你吃醋就下单杀我,这把柄留得也太明显了,还曝露了我在江南陵化的身份。我有些担心夏家人……”

    “你倒真是聪慧。”

    谢从安眨眨眼,反应过来良狐狸竟然在夸她,按住开心,学着他转去看着远处的朝阳,笑嘻嘻道:“事关己身,生死最大嘛。”

    “那你为何不借绿珠夫人的手将这些麻烦全都还回来?”

    谢从安心里咯噔一声,不动声色的瞄去一眼。

    其实在这种情形之下,两方互相怀疑、猜忌蔓生才是正解。可她不能轻易丢了这个大boss的信任。至少在搞掉太子之前,这位都还会是个好靠山,更别提若是太子完蛋,这个人上位,她就更得小心讨好应对了……

    谢从安假装怂包,小声嘟囔道:“我可是有良心的。”说着又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转问道:“难道我昨日说自己嫁人是为了报恩,殿下全都不信?”

    王衍看着远处的朝阳一点点从云霞之后腾出,唇边依旧是那抹似是被固定了的浅笑,“信或不信,你只问问你的心。”

    “心?”谢从安摸了摸胸口,故意道:“良心这东西我本就剩的不多,现在也已经全都给了殿下你了。”说完又想了想,“所以当时殿下派了白莲花过来,是为了保护我,而笙歌……是为了保护夏家人?”

    话音刚落,一个念头飞入脑中:难道夏家姐弟也是他安排的?

    谢从安有些震惊,一时失语。

    王衍却似乎找到了她猜测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出处,瞥去一眼,淡淡否认:“只是为了看住你。”

    “哦。”谢从安打消念头,抱起了手臂道:“那可怎么办。我要是不放心夏家姐弟,一定会找回去送死的。”

    “那你就去啊,同我说什么?”

    王衍说完就走,谢从安在后面嘿嘿笑着,追着道:“我昨日就将自己的担忧都告诉了沁蕊姑娘。她今日必然要告诉嬷嬷的。我若死了,殿下的老婆……这笔债就在绿珠夫人这里欠下了,而且还是还不完……或许、要用命来偿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