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手机借我看看。”

    小贾局长站在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向我伸出纤纤玉手。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不想表现得不绅士，于是把自己的手机放到贾局长的手掌心。

    乜小仔送我的这部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掌中宝”，市面上很少见，非常精致，体积非常小，贾局长的小手虽然不大，但一只手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攥住。

    小贾局长把玩着我的摩托罗拉，爱不释手，啧啧感叹：真漂亮，真好看！不过这么小的手机，不适合男人用。

    我面无表情，盯着身边的桂花树，嗅着桂花的馥香。

    小贾局长略显遗憾地把手机还给我，装作随意的样子问：“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谁啊？”

    眼前这个女人那句“我只找体制内的”的话，伤到了我，我感觉小贾局长的眼窝太浅，想刺激刺激她，于是说：“省经贸委的办公室主任，我的铁哥们，刚才在大街上看见我以前开的车，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在省城。”

    省政府要害部门的办公室主任，到了县上，那可是要书记县长亲自亲待，曲意逢迎的，小贾局长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随即温言软语地说：“你也没吃午饭吧，到了县城，我便是地主，请你吃咱们家乡的饺子吧！”

    我本不想跟小贾局长吃饭，又怕给二姨夫带来不利影响，只好不情不愿，陪她进了农业局旁边的“饺子王”饺子馆。

    作为以冬小麦为主的农业大县，我的家乡自古以面食为主，除了面条就是饺子，在我的印象中，好像除过这两种之外，再没别的主食，甚至也没有稍微有点名气的地方特色小吃。

    县城的面馆大部分都很简陋，饺子店的卫生条件相对好点，小贾局长给自己点了三两韭菜鸡蛋馅的，我则要了半斤大肉芹菜的。

    饺子是手工现包的，上桌要等十多分钟，等待期间，小贾局长又点了一荤一素两个拼盘，问我想不想喝点。

    我说自己一会要开车，不能喝酒，拒绝了。

    小贾局长说，县城而已，又不是省城那种大城市，白天警察一般不查车，尤其不查小汽车。就算因为酒驾被查也没事，不管找你二姨夫还是找我，都能给你摆平。

    我默然！

    小县城的生态环境确实是这样的，没有像样的工业企业，建制面积不大，城填户口的人不多，死气沉沉，抬头低头之间，几乎全是熟悉的面孔，妥妥的熟人社会。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让外来的官员很难理清头绪，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不是人情世故不能解决的，以至于无法无天的江洋大盗也能脱罪。

    一切规则似乎都是摆设，主政者想借力时可能会吆喝几声，大多数时间被束之高阁。民意只是幌子，没有几个官员能真正当事。民怨几乎没人理睬，除非沸腾了，溢锅了。

    我情绪不高，对换了副和之前完全不同面孔的贾局长的问话，有一句没一句，敷衍得很勉强。

    我以为自己的敷衍和勉强，能让贾局长知难而退，早点结束这顿让我浑身不自在的午餐。

    事实上，小贾局长一点没有受到我的影响，反而对我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不断打听我辞职后做啥生意，有多少资产，手下有多少人，问我有没考虑过衣锦还乡，在家乡投资搞项目，为故乡的发展做贡献。

    贾局长殷切地说，县委县政府刚刚出台了文件，要求县级机关干部，全员开展招商引资工作，而且给各部门都分配了招商引资任务。如果我能在县里投资三十万元的话，就能帮她完成明年全年的任务，如果我一次性投资超过五十万元，她就能被评为招商引资工作先进个人，会被组织部门列为优先提拔的重点对象，对她的职务晋升有莫大的帮助。

    我估计小贾局长是看到我的三菱帕杰罗，看到我的“掌中宝”手机后，感觉我还有点实力，觉得我可能有利用价值，才临时起意，向我拉起了投资，

    对急功近利之人，我向来的态度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我没有回答小贾局长的问题，指着腕上的手表说，马上两点了，你下午不是要开会吗，不怕迟到吗？

    小贾局长摆摆手，说，县长说了，天大地大，在咱们县，招商引资工作最大，所有工作都要无条件为招商引资让路。下午的会没我啥事，可以不参加。

    小贾局长向我诉苦说，自己文化不高，只有初中学历，是凭自己的本事，一路从公社广播员、办公室文书、乡妇联主任兼团委书记、副乡长到县旅游局副局长，一步一个脚印干上来的，中间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人一个知道。

    贾局长越说越伤感，说女干部很难，因为自己长得太漂亮，提拔速度比较快，因此被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说我是靠脸蛋，靠出卖自己的身体上位的，说我和某某县长，某某副书记关系不正常，说我是人尽可夫的淫娃荡妇，我的前夫因为听信了这些不实的流言蜚语，结婚不到半年就跟我闹离婚。

    小贾局长在我面前泪眼婆娑地说，天地良心，我真不是那种女人，你二姨夫是我的老领导，最了解我的人品，我要真像某些人说的那么不堪，你想想，他会把我介绍给你吗？

    我感觉小贾局长的话有一定道理，但其中也不乏令人难以信服的疑点。

    比如说，农村地区的高中普及率虽然不高，但一个乡镇之大，常住人口数万，每年总有那么几十个没考上大学的女高中生，高中生比初中生的文化水平高吧，乡镇领导放着那么高中毕业的女学生不用，还啥非选初中毕业的小贾当广播员呢？

    单就这个问题，就很难解释得清。

    小贾局长和自己现在没关系，以后也不会发生交集，所以我不想置评，但为了把这个过程走圆满，给老妈和二姨夫完美交差，又不能不耐着性子，把小贾局长倾诉听完。

    小贾局长最后说，自己离婚后，相过很多次亲，但没有一个男人对她的态度，像我这样冷淡敷衍被动，对她没有一点想法。是我让她对自己的美貌失去了信心，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因此她很不甘心，今天表现得很失态，让我理解并包涵。

    小贾局长明知道她我和之间不可能，分手时，还是索要了我的手机号，同时把她的通讯方式也给了我，让我下次回老家时，给她打电话，她要用和今天完全不一样的精神状态，请我吃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