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下旨复了莞贵人的份例——此前一直授意内务府按答应的份例供给承乾宫。

    “恭喜小主，皇上已经复了咱们的份例了。”小允子和浣碧面露喜色。

    甄嬛闻言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略带嘲弄道：“是么，皇上真是仁慈。”

    她神色淡漠，浣碧和小允子讪讪的闭了嘴。

    自己的父亲为了大清鞠躬尽瘁，不敢有半点失职，胤禛竟如此不留情面，要给一个忠臣那么大的羞辱。

    恐怕他现在心里还觉得，没有为着甄家之事迁怒于自己，当真仁至义尽了吧？

    即便只是复了该有的份例又如何，就算皇上再度下旨封她为妃、甚至是贵妃，有些东西注定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小主，您莫要太过伤心了，孩子日后总还会再有的，当务之急是养好您自己的身子，太医说您此次伤了元气…”浣碧觑着她的脸色，踌躇着道。

    “我还是觉得奇怪。”甄嬛恹恹的说，“我虽为着父亲下狱的事急火攻心，却也不是个心智软弱的人，没想到还是因此连累了我的孩儿无辜受难。”

    “换了谁经历了这种事都会心神动荡，何况您怀这胎的时候本就常有不适，温大人不止一次说过，您有胎气不稳的症状，娘娘别为此伤怀了。”浣碧叹息道。

    甄嬛不语，她回想起昨日来到承乾宫门前，告知她父亲下狱的那名太监。

    是个面生的下人，自己从前没见过，因此对这人是哪个宫里的毫无印象。

    十有八九是有人嫉妒她身怀龙嗣，正好甄家出了事，便迫不及待的借此机会来刺激她。

    然而此刻对她来说，究竟是谁派来的那名太监根本不是重点，紫禁城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迟早都会知道这个消息，也不差那一时半会。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皇上狠心处置了她甄家满门。

    皇帝一言九鼎，何况胤禛决定的事，旁人又如何能轻易动摇一二。革职的圣旨已下，他是断然不可能收回成命的。

    甄嬛淡漠的将床幔旁挂着的同心结用力扯了下来。

    “小主不可，这可是御赐之物！”浣碧惊呼道。

    愿如此物，永结同心。

    然而凉薄之人，如何能白首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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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前面就是凌云峰了，那里荒废已久，咱们就先在这里安置下来？”芳若背着行李，出声询问道。

    说是行李，其实基本上也就是从前在甘露寺的一些铺盖。

    柔则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哪里还有半点得了痨病的样子？

    她的已经顺利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不过接下来的，才是重中之重。

    这么多年伴在君侧，她也逐渐认清了现实：皇上表面对她有过一时盛宠，内在里却并非一个顾念情分的人。

    至少对她是不念旧情的。

    因此柔则心里其实也没底，然而她也没别的选择，与其忍气吞声的在甘露寺这种地方继续埋没下去，倒不如剑走偏锋的赌一把。

    万一成功复宠，今后便是东山再起，就算不成，她目前的境况已经糟糕成了这样，难道还能更糟糕不成么？

    不过她在甘露寺也没有其他可以帮的上忙的人，想创造机会和胤禛见面，只好再麻烦果郡王一次。

    “王爷，能否求您下次进宫时转告太后娘娘，就说我因得了重病搬离了甘露寺，目前在凌云峰静休。”

    柔则终于等到了果郡王来清凉台的时候，她掩唇低咳，装作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无颜面对皇上，但毕竟有从前多年的情分在，心中挂念着。此番病重，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痊愈的那天，万一……我只想着再见皇上一面，便了无遗憾了。”

    她说的情真意切，果郡王惯常爱在美人“落难”时出手相助，于是开口问道：“莫愁不必太过悲观消沉，凌云峰偏远，不过本王可以请个郎中来替你医治。你且说说，你这病是何时染上的，又有什么症状？”

    柔则哪敢真让他帮忙请郎中来，岂不是全露馅了。

    她噎了一瞬，很快换上一脸心灰意冷的愁容：“多谢王爷好意，只是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王爷可知心病还需心药医…”

    果郡王见她如此，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理解。

    柔则神色突然郑重起来，嘱托道：“烦请王爷只要转告太后娘娘就好，不必在皇上直接提起我了。”

    “莫愁放心，本王会告知太后的。”

    若直接由果郡王亲口转告胤禛，他势必怀疑自己和他的弟弟私下里有所往来，到时候别说翻身无望，恐怕她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至于太后那边——

    毕竟她还是乌拉那拉氏出来的女儿，只需要在皇上面前顺水推舟地替自己提一嘴，举手之劳的事，太后应当愿意帮她一次。

    柔则回到凌云峰后，端着一面古旧的镜子，细细端详着镜中之人的容颜。

    昔日她以美貌名动京城，可历经岁月的蹉跎，加上她近几年更是饱受苦难，曾经令人见之难忘的那张脸，现在早已不复当年的光彩。

    柔则自负容貌，从前在王府时，仅仅是生出几颗痤疮，就能让她心急如焚。因此她一时不愿直面镜子中自己年华老去、憔悴不堪的面容，心中一阵烦乱，重重的将镜子扣在了桌子上。

    她本该是一名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正妻，却从一开始就沦落为了处处以色侍人的妾。

    全都错了。

    她蹙眉别开了脸，忽然想到自己从前在冷宫时，做了不少绣活去换银钱，当时还拜托过看守的侍卫，替她从外面换来了些胭脂水粉。

    还剩了一些没用完，她就离宫前去甘露寺修行了。

    修行之人自是用不到这些，因此余下的那小半盒她没舍得扔，一直搁置在那里，迁居凌云峰时也一并带上了。

    柔则重新拿起了镜子，从行李中翻找出脂粉，如数家珍般用了一小部分，仔细的拍在脸上之后，勉强让气色看起来好了些许。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与记忆中大相径庭的容貌。

    眼角已经生出了皱纹，双目无神，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颓丧。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从前她最引以为傲的几样东西：美貌、才情、歌喉、舞姿，除了还剩下满腹诗书，其余的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