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儿,倒茶。”
身后的玫儿将目光从离去的宁馨雪身上移开,拿起茶壶,心思却全然还在那位皇后娘娘身上。
也不知,王爷如今再面对皇后娘娘的时候是何种心情?
“想什么呢!茶都溢出来了!还是凉的!”灵巧儿的喊声将玫儿的心思拉了回来。
玫儿急忙擦拭桌上溢出的水迹。
“奴婢知错,奴婢现在就去换。”玫儿端起桌上的茶壶跑出殿外。
虽也是熟悉了灵巧儿的品行,究竟该怎样应对她,玫儿也算是摸透了。在灵巧儿受气的时候招惹她,无不是自讨苦吃。玫儿急忙补救也算是逃过一劫。
“喂!”背后赫然一声将玫儿叫住了。玫儿惊讶地转身看去,竟是九王爷。
“奴婢玫儿见过九王爷。”这九王爷怎么跑来了,不是一直跟她家王爷不合拍嘛。
“本王问你,延言在哪?”百里云青问道。
原来是找延大哥的。玫儿回:“回九王爷的话,延大人不在宫里。”
“不在?去哪了?”
“午时过后便出宫了,说是去很远的地方。”玫儿答道。
“可恶,错过了。”百里云青呲牙暗自发狠。本想着从延言那里探听一些消息的,却是来晚了。
“你家王爷可在宫中?”既然来晚了,他也只好硬着去找百里川要消息了。
“王爷在书房。”玫儿答道。
“好了。”说着,百里云青便向着书房而去。
余晖落尽,连廊上的宫灯被宫人们一盏盏点起,恍若盘旋的长龙。自从灵巧儿将画像烧掉,百里川的心思便再难以投入到战事里。索性放下书籍,重新研墨,铺起一张宣纸。
红木杆的狼毫笔蘸浸墨汁,纵是那容颜的轮廓在脑海里已勾勒成型,却迟迟未曾落笔。犹豫片刻,百里川终是定下心意,手持在半空的笔尖缓缓落下。
“川。”
笔尖在接触宣纸的一瞬骤然停下,徒留下一点。百里川向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川,在画什么?很少见你有兴致作画。”宁馨雪浅笑,渐渐走近。
百里川忙扔下笔,墨水染上宣纸,心里竟有一丝慌张。
“没什么。皇嫂怎突然来了?”百里川上前一步。
“出征在即,来看看你。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尽管提起,别苦了自己。”宁馨雪走到身前。
“皇嫂费心了。”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皇嫂喊着,显得有些生分了。川还像以前那样叫我就好了。”宁馨雪注视着他,面带笑意,那一对甜甜的梨涡在嘴角两旁,实为她俊美的容颜增色不少。
百里川深吸口气,喊了出来。“小雪……”
宁馨雪听见,笑意更浓。“有样东西要还给你。”一卷明黄卷轴,放在了书桌上,正是册封岚尘雪的圣旨。“……你忘了拿走。”
百里川点头看去,那日竟遗忘在晖阳宫。就待他将手放在卷轴的一端想要收回的时候,另一头却被宁馨雪适时的按住了。
他抬起目光看向身前的宁馨雪,她注视着他的眼神,细雨如春风。
“川,此番前来,我是来确定心意的。听皇上提起,任命你出征的时候,似有推辞,你是……想去找紫苏,对吗?”
百里川缄口不言。
对,他是。
宁馨雪见百里川想着什么,再次说道:“你为何对她的失踪那么焦急?难不成,因为这些时日,川,你真的喜欢上她了?若是那样的话,当初在山洞里,我们之间的约定就……我希望你没有忘记。”宁馨雪眼角闪动着泪光。
百里川面沉如水,低沉道:“我还记得皇嫂的话。”
“你那么担心紫苏的理由呢?”宁馨雪抓着百里川的宽袖锦袍,迫切追问。
理由吗?百里川却苦想着。
“……是因为……他身为本王的妃子,本王不得不管。不管怎样,都要做做样子的。而且,她也是你选择的人。”
百里川故作无奈,浅浅一笑。
他不是喜欢,是爱她,他爱着岚尘雪。因为他不想失去,因为他想要随着自己的心,随着自己的感情。
可在宁馨雪这里,他却还不能这样说。
因为他还没有充分的准备与宁馨雪反目,与整个宁家反目。他有不得不这样伪装下去的理由。
雪儿,原谅他现在不得不违心说的话。
宁馨雪欣喜却又不肯定的问道:“真的?”
百里川颔首。宁馨雪就是来确定他这个心意的。
“那夜你对我说对不起,不愿理我,我还以为你完全不在乎我们的情谊了呢。既然你心意如此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宁馨雪再次展露笑颜,将手从桌上的圣旨上拿开,随后双手向着百里川冷俊的脸庞捧去,微微纵身,一枚香吻赫然贴上他的双唇。
宁馨雪竟然吻了他!
百里川怔然。
这浅浅的一枚香吻对那个假装的他来说,该是多少年的奢望,他该欢愉一番。
可如今,百里川向后退了一步。
“皇嫂,不可。”
宁馨雪的一双玉手再次拉住他的手。“川,你的手心都出汗了。你的心里还有我,对不对?我就知道。川,怎么会那么轻易忘却。一直保持着这颗心,好不好?”
宁馨雪玉手纤纤,抚在百里川的心口,“其实,也无需非是紫苏。我们换人也可以。等你平息战事回来,留下子嗣,到时换给我。凌国百里氏的皇储依旧留着百里氏的血脉。了却阿丞想要孩子的心愿。我们的计划就完成了。两全其美,到时,你想去哪,我就跟去哪。”
“紫苏是你选定的人。你说的,就算事后除根也没人追究一个青楼女子的死因。她仍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况且比起强迫生下来的孩子总不如心甘情愿的要好吧。凌国皇室的皇储应该是安康的。”
宁馨雪应声,转念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灵巧儿你还有必要让她留在宫中吗?总是处处滋事。我只怕那无知的女人会坏了事。在未达成你我的约定之前,可不要再出现什么岔子为好。”
“这件事,交给本王就是了。皇嫂不必操心。”百里川说道。
“好。那我也该走了。”宁馨雪说着又向百里川投去一个怀抱。“川,别让我等太久……”
“我保证,不会太久的。”百里川在耳边喃喃,莞尔一笑。
在书房的屋顶瓦上,有一双眼睛包揽了一切。
不只看到一切,也听到一切。
虽是错过了从延言那里得到消息,但是这一趟前来却是让他发现了更为震惊的秘密。
今日所见,让之前那些断连不解的谜题部分连接了起来,也想明了一些事情的缘由。
果然,并不是他胡乱的猜测,并不是他错误的预感。
在看不见宁馨雪的身影许久后,百里川退回桌旁,恍然坐下。手背掩在嘴旁,原本在嘴角洋溢的笑意渐渐冷却。
他不能再待在书房里,这里的空气变得稀薄,只有外面幽夜的清凉可以让他平复一些了。
因离去被带动的风摇曳了桌前的烛火,被烛光照射在卷轴上的金光,恍恍惚惚地闪动映在灯下的宣纸上。
红木的狼嚎笔尖下留有一点墨迹,只有那一点渗透下来,遗留在整张空白。
百里川扶着墙微颤,犹如从四肢百骸中插进了无形的针,浑身酸痛。
狭长的眸子阖上,他的脑海出现跳跃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