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把奏折胡乱一推,向后靠去。
金红的朱雀被她压在身后,代表帝王的冠冕一斜,上面的珠子没有规律的胡乱摇晃。
冠冕下那一双凌厉的凤眸里,盈满笑意,没了平日里都凌厉,显得柔和了几分。
“有损朝纲?冉台明啊,你自己看看这个有损朝纲,亏你家阿玉说的出来。”
她把奏折向前一推,落在一身朝服的冉固跟前。
冉台明躬身一礼,也不回帝王的调侃,接着往下看。
「安爻县令高栩,身任朝中重臣,本应以身作则,教导子弟知书达理,遵纪守法。」
「然,其子之行径,显然未蒙家训之泽,此乃教子无方之过也。
若任由此事蔓延,恐将败坏我朝清明之政风,动摇民心,非国家之福。」
一边的帝王笑够了,凑到他跟前,划拉着奏本往下看。
“接下来是什么?快让朕看看!”
“冉台明!不要推我!”
「故臣恳请圣裁,望陛下明察秋毫,依律处置,以儆效尤,昭示天下:
无论贵贱贫富,皆需谨记‘家齐而后国治’之古训。
唯有如此,方可确保我大武江山永固,社稷稳固。」
帝王满意般的点点头,收起三分气势,开始结尾的点评。
“嗯,结尾说的冠冕堂皇,什么江山永固啊,社稷啊……把高栩架在火上烤,你儿子有些你的风范啊。”
那人伸个懒腰,朱雀袍随着她的动作也一动,似是要飞起来一样。
她抻够了筋骨,这才重新回到桌前坐下。
帝王的威仪重新回到她身上,她问:
“冉台明啊,你家阿玉,托朕的章法卫递上来一张弹劾表,一张奏事表。还是用的监察御史名义,这件事你怎么看?”
冉台明摸着自己胡子,眼睛滴溜溜转过一圈,规规矩矩的弯腰拱手:
“臣,站着看。”
江上舟一愣。
她不可置信的站起身,绕着冉固转圈圈,像是在今天才重新认识这位肱骨之臣一样。
“你……不就是带着管算去你家溜达了一圈,就被带着跑了?”
“以前你可不说这样的话,这货不会是个毒瘤吧……”
“那以后朕还想让他去教阿合来着,完了,全完了,全完了!”
她一声哀嚎,往前一扑,又无力的瘫倒回桌子前:
“朕大武的未来,一眼能看到头哇!全完辣!”
冉固站在原地不动,看着戏精女帝大演特演。
他说:“大武有您,是大武的福气。”
江上舟支起身子,向前探出一点,带着些迷茫问他:“你,刚刚是不是在……那叫什么来着?阴阳我?”
冉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帝王桌子一拍,发出“砰”的一声,抬手指向她的得力能手。
“好哇好哇,你!冉台明!”
冉固正襟危站,朗声回道:“臣在!”
“嘶……怪疼的……”
江上舟收回手,给自己“呼呼呼”吹气。
一边传来一句疑问的声音:“什么阴阳?怎么就吵起来了?”
这下轮到帝王正襟危站:“没,没什么,我俩互啄了两下。”
来人一身苦药味,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药碗,正是不久前奉诏进宫的谢普。
他把药碗端起来放在桌子上,问在一旁像是在罚站的两位:
“怎么了?我刚好像还听到什么阿玉?怎么,阿玉有消息传回来?”
冉固伸手递给他一个奏本。
江上舟在她桌子上的一堆奏本里,翻出来一本递给他。
跟他说:“嗯,从安爻那边传过来,参安爻县令高栩,跟那叫什么?徐州牧?谢普你也看,看完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想法。”
她端起药碗,往旁边走几步,给人把地方腾出来。
趁着谢普认真看奏本的时候,江上舟走到一边架子上的花盆旁边。
撸起袖子,药碗向前一伸,另一只手袖子一扬,做了个豪迈喝药的假动作。
拿着药碗的那只手,趁着袖子扬起来那短暂的时间里,迅速要往花盆里倒。
那动作迅速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江湖高手见了都得连连鼓掌,说几句好身法。
谢普早就知道他周围一圈病号是个什么货色,江上舟袖子一扬他就开口:
“这次再倒,下次熬药,我会放一筐黄连。”
江上舟不以为然,心道你放任你放,我不喝又能奈我何?
她动作不停,接着撒药。
谢普接着说:“当着阿合跟阿玉的面,让不肉递给你。”
这一下子,跟踩到某人的尾巴一样,迎来江某跳脚般的回应。
“谢普!哪有你这么看病的!”
谢普跟她硬刚:“江上舟!那你去天底下看看,哪有你这么得病的?”
“得病就算了,给你看你还顺杆子爬?还威胁起大夫来了?为了你那破政事连命都不要了?”
谢普气急,拉上在一边看戏的冉固下水:“还有你!你怎么回事?就任由她胡来?”
冉固左右看两下,伸手指向自己。
“怎么就牵带上我了?”
他正正衣冠,一手拉住跳脚的江上舟,一手宽慰谢普。
“我们早就已经达成共识了。”
谢普一顿,多年前被江上舟忽悠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可是谢普你看,这可是徐州啊,跟安昌就隔了一条运河的距离。”
这么久的距离,堪称天子眼皮子底下的地方。
如果不是阿玉递折子回来,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诶!
这么近都有人胆敢草菅人命,这么近都有惨案的发生,那更远的地方呢?
北兰?
北兰怎么说还有他们信的过的周觅。
那关州,河州,临州这些边境地方呢?
加上这些境内一直都在活动的反贼,土匪,百姓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所以,政事上不可懈怠啊!
“所以说啊,谢普,这可都是没办法的办法。
再者说,如果不是对你信任有加,这件事也不会只告诉你一个人嘛~”
冉固拍拍谢普的肩膀,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谢普觉得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又被忽悠了,但是找不着证据,于是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