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枫华被教训了一顿，还有点不服气。
    他对计绯道：“《人间小暖》第五季开机的消息传开了，有营销号把你扒了出来，一些网友说得特别难听……现在你就需要爆点，需要反转，需要让他们看看你不是个拖后腿的综艺新人——老戏骨是个摇滚少女，这样不是很有反差萌吗？”
    计绯无语，“是啊，萌得老人家的心脏都要不行了。”
    李枫华：“……”
    荀西丛没留意他们的对话，盯着那架子鼓看了一会儿，冷不丁问：“老师，你现在还在玩这个？”
    “啊？”计绯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有，我好久没玩了，以前拍戏的时候就是学了个皮毛，我只会电影里那两首谱子。”
    多年前，计绯曾在大荧幕上扮演过鼓手少女的角色，打架子鼓的戏份是亲自上场的。
    荀西丛的眼睛变得很亮，亮得很动人，“那我有幸能听老师的现场吗？”
    这个眼神吧，跟计绯以前见到的狂热影迷差不多，被他这么一看，计绯还真不好拒绝，“太久没打了，我不一定有手感，也打不出以前的感觉了……”
    计绯走到架子鼓后头坐下来，拿起鼓棒掂了掂，熟练地让棍子在掌心里转了个圈，试探性地打了一段复合跳。
    摄影师嗅到不寻常之处，扛着设备就过来了，其他嘉宾也跟着悄悄挪动脚步。
    计绯做事的时候很专心，转眼就把周围的环境给忽略了。
    她在音乐方面不算有天赋，就没有把乐理知识学得很深入，当年鼓手少女的表演是靠着肌肉记忆撑下来的，她死磕着两首曲子反复练，前前后后练了三个月，曲子都快听吐了。
    所以这会儿要给荀西丛来一段，计绯也没太大压力，肌肉记忆残留在那里，她找出当年的主题曲听了一会儿，稍微练了一段， 就想对荀西丛示意可以了。
    结果她抬头一看，架子鼓周边围了一圈人，荀西丛还拿着手机在录像。
    计绯：“……”
    计绯后知后觉地用脚趾抠地，“……你们这是在干嘛？”
    燕尺素清了清嗓子，“咳，给你捧场啊！”
    李枫华起哄：“姐，快让大家看看你的实力！”
    计绯嘴角一抽，“我有个鬼的实力……”
    她刚吐槽完，就对上了李婉芝满带鼓励的微笑，目光再往旁边一走，便是荀西丛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样子。
    好吧，就当这里是片场……计绯深呼吸，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肩膀，用手机点开了播放器，她听着熟悉的歌曲，将自己沉浸在表演的情绪里，慢慢敲响了鼓音。
    因为是赶鸭子上架，计绯并不能完全跟上节奏，但是她也不在意，手就顺着感觉和记忆走，鼓棒上下翻飞，跳跃出漂亮的弧度。
    现场没有看过电影的人都吃惊于她的表现，荀西丛更是移不开视线。
    电影里的鼓手少女是骄傲张扬的，为梦想而疯狂，为追求而呐喊，每个音节里都写满了青春的放肆。
    而眼前的计绯是惬意自在的，她的神态舒展，身形放松，手上似乎也没用力，鼓棒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在鼓面和吊镲之间来回飞舞，敲出轻轻重重的音符，随着最后一个鼓点落下，鼓棒在指间轻巧一旋，稳稳地收在她的掌中。
    计绯把鼓棒一放，很光棍地道：“行了，我就记得这么多了。”
    众人如梦初醒，下意识地鼓起掌来。
    这不过是短短一分钟的演奏，谈不上有多么高超的技巧，但计绯这个人就是为表演而生的，三分的技巧能摆出十分的架势，让旁人不明觉厉，油然生出她是个演奏大师的敬畏感。
    计绯应付不来他们的热情，躲到李枫华那边去了。
    荀西丛保存好视频，侧头望着计绯的方向。
    计绯探出头来，“西丛同学，ok吗？”
    荀西丛的嘴唇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来：“……特别好，谢谢。”
    计绯美滋滋地笑了，转头就去揪住李枫华的耳朵，让他快点把新的表演节目定下来。
    李枫华很委屈，“你不跟我一起表演？”
    “我腾不出手，”计绯耐心解释道，“我要负责新生报到，还要维持台下秩序，没有时间来练习。”
    李枫华要闹了，“某某人让你打架子鼓，你就去打了，我让你陪我表演，你就有那么多理由……”
    耐心沟通策略失败，计绯捏起了拳头，“李枫华同志……”
    这大名一喊，李枫华就缩了缩脖子，自己找了个台阶：“你说句我是你最爱的弟弟，我就放过你。”
    计绯眼皮子抽了抽，敷衍道：“嗯嗯嗯，最爱你，自己玩去吧。”
    导演组叫上几个常驻去教师办公室了，李枫华乖乖留在活动室，配合乐队老师练歌。
    上楼的时候，荀西丛走在计绯身边，轻声道：“李老师好像特别依赖你。”
    计绯有点头疼，“可能是路走得太顺了，心智特别晚熟，我有时候都在想要不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李枫华从出生起就是饱受瞩目的星二代，演员母亲是圈子里的老前辈，舅舅元思永是举国皆知的名导，亲爸是个不愁吃喝的富二代，他自己还是个天赋流，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挫折，看他平日里追女孩子的架势便知道了，见一个爱一个，其实就是随着心意闹着玩，根本谈不上喜不喜欢。
    这样的经历成就了一个中二霸道的李枫华，计绯深感其中也有自己过分纵容的责任，难免就会多想了一点，怕他日后会吃大亏，或者让别人吃了大亏。
    荀西丛缓慢一眨眼，“我知道有个导演在筹备一档综艺，深入底层忆苦思甜的那种，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去问问。”
    “可以可以，帮我问问情况吧，”计绯很高兴，“谢了啊！”
    荀西丛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优雅而淡然，细看的话仍能看出几分虚假。
    他们进了教师办公室，认领自己的座位，导演组把教学专用的智能老人机发给几个嘉宾，让他们提前熟悉一下。
    室内开着空调，冷气吹得人十分适宜，众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研究老人机的功能。
    荀西丛胡乱地划拉着手机屏幕，拿起手边的冷饮喝了大半瓶，努力压制着那股莫名蔓延开来的焦躁感。
    其实室内很安静，大家都没说话，可是刚才那段鼓点一直在他耳边跳来跳去，跳得他心烦意乱。
    “西丛？”一只手摁住了冰冷的瓶身，拦住他继续喝水的动作，“哪里不舒服吗？”
    荀西丛抬头，和计绯关切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的瞳仁是深棕色的，一眼能望到底的，那么温和，那么柔软。
    鼓棒“嘭”的一声，终于砸破了鼓面。
    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消失无踪，荀西丛慢半拍地发现——
    咚咚咚的并不是鼓点。
    是他的心脏在玩命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