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发的时间比较早，即使在路上塞了一个多小时，但还是准时抵达了预约好的饭店。
    饭店是老房子改造而成的，整体风格非常中式，连服务员的打扮都是传统汉服的样式，他们目不斜视地把两位客人引进了预定的包厢，丝毫没有探究他们身份的意思。
    包厢里的布置也是古色古香的，打开其中一侧的窗户，就可以欣赏楼下大厅中的丝竹合奏之声，琴声幽幽，箫声迷离，计绯趴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听不出是哪首古曲，只觉得他们的演奏非常专业。
    另一侧则是连接着屋外的平台，那里居然放置着一个炉子和两个蒲团，炭火烧得红艳艳的，上面咕噜咕噜煮着一锅香喷喷的汤，可以上演现代版的围炉夜话。
    这个场景通常出现在古装戏的剧组里，计绯觉得看着很是有趣，荀西丛接过她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一边摘口罩一边道：“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下雪，说不定我们可以在那里赏雪。”
    这是计绯和荀西丛相识的第二个冬天，比起去年覆盖满城的鹅毛大雪，今年的b城一直很晴朗，令不少想要赏雪的人都失望不已。
    今天气象台预报说可能会有小雪，加上明天就是公历新年的第一天，不少人都跑出来试图蹲守b城的初雪，导致本就不畅的交通更加瘫痪……
    “环境挺不错的，”计绯道，“听说这里的主厨复原了很多道古代名菜，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荀西丛笑道：“你会满意的。”
    选择这家饭店的时候，荀西丛是跟计绯商量过的，他可不希望在这个好日子里去了一个对方不感兴趣的地方，不过菜单是他提前定好的，想要给计绯保留一点惊喜的感觉。
    服务员袅袅婷婷地上了菜，每道菜色都精致得让人不忍下筷，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看得计绯哭笑不得。
    “这也太多了吧……”
    荀西丛顺手给桌上的菜拍了个照，晚点可以隐晦地发个朋友圈，“盘子多而已，份量很少的。”
    他来这边谈过几次工作，对饭店的气氛和菜的味道都很满意，他们又不赶时间，慢慢把它们解决掉就行了，计绯最近都在忙电影的事情，今天难得有空，他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计绯果然很喜欢这里的菜色，吃得心满意足，荀西丛动筷子的频率却不高，多数时间就是坐在对面盯着她看。
    说实话，他有点紧张，又觉得这份紧张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今晚的约会不是发起冲锋的信号，而是经过长久拉扯后的万无一失的回应，成功似乎毫无悬念，他依旧坐立不安，生怕出了个万一，改变了眼前的一切。
    计绯也没刻意调节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氛围，只是稳稳地坐在那里，问起了他关于明年的计划。
    “万匀礼帮我选了个剧本，开头看着不错，”荀西丛随意道，“他们的剧本和剧组组建是同步进行的，编剧现在才写了三分之二，我想再观望一下……”
    他神思不属地夹了块东西就往嘴里送，结果对上了计绯满是笑意的双眼，荀西丛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筷子上正夹着一片明晃晃的姜，他轻咳一声，佯装自然地把姜片丢进了骨碟里。
    他本来有点尴尬，觉得自己的表现不太好，但计绯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把他的心都看软了，连同起伏的情绪都变得平静了。
    那个炉子里炖的汤也是可以喝的，他们中途就披上外套跑到平台上去烤火了，天空阴沉沉的，但这个城市是亮堂堂的，到处都是为了庆祝元旦而打开的彩灯在闪烁，他们抱着一碗热乎乎的汤，欣赏着冬日夜色中暖融融的灯火。
    室外的天气很冷，烧炭的炉子只能烤热半边的身子，但是饭店的位置很好，举目望去，夜景很美，还有人乐意跟着自己犯傻，他们也不急着回到包厢，尽情地享受着此时此刻的美景。
    荀西丛偷偷看了一眼计绯，炭火将她的侧脸映得黄澄澄的，和计绯有关的记忆好像都带着这样的明亮和温暖，他清晰地记得去年跨年时燃放的烟花有多么绚丽夺目，烟火中的计绯也对他笑得明媚灿烂，他在这份笑颜中笃定自己的爱意将会在时间的河流里得以长存。
    一年后的今天，他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份心意也在长久的相处中沉淀得愈发浓厚，荀西丛在年少时就不再对爱有所期待，偏偏生出了他自己都始料不及的情意，感情太过来势汹汹，淹没了他的世界，他在汹涌的海水里得到了久违的平静，任由海浪卷走了漂泊的不安。
    他开始相信他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也能够给予计绯属于爱侣的正面陪伴，计绯曾说过她不会在他状态不稳的时候给予回应，那么这一刻的他已经有了接受任何答案的勇气。
    “很久没问了……”像是怕被人听见了，荀西丛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淡，“我的进度条还好吗？”
    计绯笑了一下，还没开口就忽觉鼻尖一凉，她本能地抬头看去，天上已经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荀西丛也愣住了，没有急着催促她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仰头去看那夜色下的飞雪。
    这场b城人民期待已久的初雪，终于在年底的最后一天姗姗来迟。
    计绯和荀西丛安静地坐在雪中，看雪花成群结队飘飘荡荡地落下，快乐地在炭火中融化。
    外头起风了，雪花越飘越大，计绯悄悄地看了一眼荀西丛，飞雪和炉火削弱了那份凌厉，他的侧颜在柔和的光线中透着几分淡淡的安宁。
    都说人生恍如初见，计绯细细一回忆，却发觉荀西丛已经没有多少初见时的影子了。
    他们在平台上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荀西丛怕她着凉感冒，拉着她回到了包厢里。
    暖气扑面而来，他的手指握在计绯的手腕上，还没来得及松开，计绯转头对他微笑，道：“我们运气真好，不是吗？”
    她指的是在跨年夜碰上冬天的第一场雪，浪漫得像是来自上天的安排，但荀西丛只是心不在焉地点头，有些懊恼地思考着自己该怎么找下一个气氛良好的时机，虽然计绯没那么在意这份仪式，但他不想做得太过敷衍……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计绯仍然在含笑望着他，外头冬风飘摇，她的目光如春日湖水，徜徉着波光粼粼的温柔，倒映的是他的身影。
    天地那么大，这一刹那的她只在眼里装下了一个他，荀西丛不受控制地被蛊惑了，无意识地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计绯也不挣脱，就站在那里望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荀西丛的指尖刚好压在她的脉搏上，也许是那一蹦一跳的动静太有存在感，他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逐渐朝着计绯的频率在靠拢，最终变成了同频的跳动，催促着他完成刚才被初雪打断的话语。
    “你知道么……”
    “嗯？”
    “我挺喜欢下雪的。”
    “嗯。”
    “我喜欢这场雪。”
    “嗯。”
    “我也喜欢你。”
    “嗯。”
    “……不对，”在雀跃的心跳中，他听见自己如是道，“计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