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小阿甯还有别的要与我说的吗？”
    “别忘记给我写信。”
    “还有吗？”少年抬头望着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轻声问她。
    “还有什么？”宁甯不解，“恭贺你高中一类的话我也早与你说过，我还要说些什么......”
    谢云星嘴角含笑，道：“那便轮到我说了。”
    “要只身去都城的又不是我，要奔赴科场的也不是我，你要与我说什么？”
    “祝我的小阿甯平安喜乐，永宁无忧。”
    宁甯望着少年早已舒展开的眉眼，其中藏有几分柔情，与其说他眉眼似星辰，倒不如说其眉眼似月光柔和洁净。
    是，谢三郎是样貌平平，可胜在他五官清朗，看起来让人觉得干净舒服，加上他自幼读书，身上那股儒雅的气质是独一份，谦谦公子也不外乎如此。
    若让宁甯来说，谢三就像一朵盛开的茉莉花，圣洁而美丽。
    宁甯傲娇的别过头，“我可是家中千娇万宠的嫡幼女，事事顺心，自会永宁无忧咯。”
    “小娇气鬼。”
    日头渐渐西沉，映照出的却是离别。
    宁甯知道今日一别，再次相见或许就会有很大的变故，她解下腰间的荷包，“路途遥远，身上的银子带的多些总不是什么不好的。我常嫌弃银子沉重，是以......总是带些银票在身上，这里面大约有一百两银子，谢三哥哥千万保重。”
    谢云星看着小姑娘一步步走近，往日的那些男女大防在此刻被他似有若无的忘记，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不舍。
    “仿佛一到我艰难重要的时候，你总会给我银钱。”
    宁甯低下头，“我是一个女子，自幼被教导的是女德女诫，学的是三从四德，除去阿母教我的那些道理外，我什么都做不了。幸而家境尚算殷实，家中给的月例银子我也花不完。我不是总会给银钱，而是除了银钱，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谢云星知她又在为自己的无能而自责，接下荷包，笑着道：“不，若没有小阿甯的银钱炭火，或许就没有今日进都城科考的谢三郎。小阿甯给我的不止是银钱，更是那颗旁人所没有的善心。”
    如今世道人心凉薄，所有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若谢云星的邻居不是宁甯，或许他也活不到现在。
    “阿甯，不要妄自菲薄。”
    宁甯突然眼眶一热，“所有人都在规束女子的一言一行，要求我们恭顺，谦卑，内敛。唯有你，一直在告诉我不要妄自菲薄。”
    “世道总是对女子万般规训，千般苛求。阿甯，我只希望数十年后，你仍能如今日一般永宁无忧。”
    少年真诚的祝福比夕阳更耀眼，炽热的心被他捧在手心献给宁甯。
    眼瞧着要离开，谢云星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阿甯，三年后等你及笄，我就娶你入门。”
    “好，你也别忘了我。”
    “我说过，我不会忘了小阿甯的。”
    隔壁树上的少年听着两人相互许诺，不屑的将狗尾巴草吐出去，轻蔑的笑了笑，“天真。”
    他自在的枕臂仰躺在树上，透过斑驳的树影去看天上流动的云。
    谢云星的确很有本事，尚且年少就有如此功名，此去都城若他能再中会元状元，连中三元的学子东离似乎三十年没出现过了。圣宣帝见了谢云星科举成绩定会问起其家世，从前的陈郡谢氏，名门望族，出了名臣和才女，再出一个天赋异禀的谢三郎也并不意外。届时身世成绩和头脑三重境加持，就算是不得到圣宣帝重用，那也绝不会是个闲散的官。
    可惜宁氏大郎已为国捐躯，宁家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宁氏五郎身上。若宁氏五郎不幸落榜，那宁家仍是商贾，仍是不被文人所看得起的。
    那谢三郎的生身母亲谢陈氏满心满眼的都是门当户对和望族名声，会履行诺言让谢三郎这样有出息有前途的儿子抛开离都城的高门显贵名门闺秀而去娶一个商户之女吗？
    自是不会的。
    可宁家是如此好拿捏的吗？婚契可还是在手中握着呢。
    但谢陈氏往日的行事做派来看，她绝不是会怕这些的人。
    若谢云星当真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宁家仍是偏远小郡的一个无名商贾。谢家和陈家那可是名门望族，若谢陈氏先斩后奏按着谢云星强逼着他娶了世家大族的女儿，届时宁家再来闹，哪怕是拿出婚契，谢陈氏也只会说谢氏三郎已经成了亲，天底下断没有一人双妻的道理。那宁氏七女要么忍下委屈入谢氏三郎的院子为妾，一辈子屈居人下。要么就是退婚，可宁家女儿多，商人最会权衡利弊，自然也知道退了婚的女儿对整个家里的女眷名声都不好。
    就算不是为了宁甯，宁泽这种会权衡利弊的，也绝不会退婚。
    那哪儿有折中的对策呢？
    谢辰星随手摘下手边的叶子，放在自己额头，感受叶片的温度被自己一点一点暖热。
    唯一折中的对策就是谢陈氏厚颜无耻的提出，反正是谢宁两家结亲，宁氏七女嫁谢氏三郎也是嫁，嫁谢氏五郎也是嫁。而宁泽为了保住家中三个女儿的名声，为了几个女儿不在婆家被刁难，只能点头答应。
    谢辰星想了想，纵身跃下，去往郊外一处花田细细找寻开的漂亮的花朵摘下。他坐在一片宽阔的花田，听着虫叫鸟鸣，就这么望着日头西沉，远处的草与天连成一线，手上编花环的动作丝毫没停。
    回到家时恰巧碰到从宁家回来不久的谢云星，下意识的将已经编好的花环往身后藏了藏。
    谢辰星懊恼的低头，“该死，原来尴尬是这种感觉。”
    “五郎藏得什么？”
    谢辰星只尴尬的摊摊手，露出已经编好了的花环，“城外的花开的正艳，我瞧着好看，定是配得上我这倾城容貌的，便摘了些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明日亲为三兄送行。”
    说着，为了让他相信，谢辰星真的将花环放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谢云星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口，又觉得难以启齿。
    许是谢辰星也觉得尴尬的要命，只冲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了两声就想跑。
    “五郎。”
    背后那一声呼唤，从没让他觉得如此想逃。
    谢云星转过身看着小少年精壮的肩，想了想还是好心提醒道：“花环很好看，也很衬你的容貌，只是......有些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