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嬷嬷连礼也不行，趾高气扬的说：“太后命老身请皇后至内宫赴宴。”
    陈娇娇斜倚在轿辇上，轻轻抚摸隆起的小腹，语气平静的问：“老妇是不是仗着哺育过太后，子孙后代也能如你这般高枕无忧？”
    奶嬷嬷昂扬斗志的叫唤：“老身得太后护佑，圣人亦要给三分颜面，老身孙女是福王（赵元瑾）爱妾，曾外孙娶的老身曾孙女，曾外孙女嫁的是新贵，同气连枝的道理皇后不懂吗？”
    还没走远的蒋老夫人闻言回头，啼笑皆非的说：“裴家真是了不得，不止族亲和姻亲高人一等，一个奶妈子都能只手遮天。”
    她蒋家都不敢说皇帝要给三分颜面，这人真是好大的口气。
    陶老夫人讥诮道：“虚假繁荣罢了。”
    裴氏女诞不出太子，任他壮的再大，都是下任君主的练手菜。
    世家大族不同他们争锋，可不是怕他们，那是让他们冲在前头挨剃头刀，人家继续鼎盛下一个百年。
    “老身是圣人亲赐的封君，便是十年前皇后诈死陷害，圣人也不曾褫夺老身封诰，皇后难道就不想想是为什么？”
    进宝瞪眼，他可还在呢，这老妇是什么意思？
    陈娇娇迷茫的问进宝：“这老妇家得了免死的丹青铁券？”
    “没有的事！”进宝为了澄清，双手摆出残影。
    奶嬷嬷见陈娇娇傻兮兮，还不清楚她家如今的无可撼动，得意忘形的贬低她。
    “皇后也不是十五六岁的水灵少女，一个人老珠黄的半老徐娘，说不得哪日就失宠了，您当自己还是将军府的小姐，圣人离不开您吗？”
    陈娇娇：“？？？？？”
    这又是什么野路子？
    是赵元璟褫夺不了她的封号吗？
    她嚣张成这样，是裴太后为刚才的事教训她，还是裴家挑衅赵元璟？
    她扭头看进宝。
    进宝凑近她耳边低声说：“承恩公护的紧，您不在，圣上过的太苦了。”
    承恩公特别护犊子，别说这老婆子还有太后依靠，就是单纯依靠裴家的命妇，犯大错也没被褫夺过封诰。
    圣上对裴家真是纵容，裴家也是真得寸进尺。
    裴太妃问他要关在牢里的大小裴氏，他二话不说就给了。
    奶嬷嬷的嚣张，都是一日日惯出来的。
    陈娇娇无语，斜眼看一声不吭的周女官和无双。
    周女官：“臣下都习惯了。”
    裴太后无事不得出慈安宫，都是这老货代表她蹦跶，拐弯抹角的骂皇帝，皇帝也不惩罚，就任她在宫里猖狂。
    她们管不了，就当看猴戏。
    陈娇娇：“……”
    无双道：“圣人请皇后去外朝，你若说完就退下。”
    “皇后若是知礼，便该知晓外朝不是女人能去的地方。”奶嬷嬷说，“太后还等着您，请吧。”
    陈娇娇被她气笑：“都说狗随主子，不知你你主子，知不知你在外这般张狂。”
    奶嬷嬷虎着脸骂：“皇后还当这是十多年前，您祖父握着镇西军，人人都要敬你三尺，您也不瞧瞧，虞家都落魄潦倒成什么熊样了，要是知趣，就别自个儿罢着圣上，也给你虞家留条活路！”
    “虞家一群自私自利的赖种祸害，生的能是什么好种，江山交给你的种，迟早要断送。”
    无双附在陈娇娇耳边讲解：“她孙女在慈安宫勾引圣上，被绿腊姑娘扔到殿外，小衣都没穿，衣不蔽体的走在宫道，被荣国公看到，想赖上去，让柔嘉县主羞辱了。”
    陈娇娇：“……”所以，轿辇不走，是让她看戏？
    可她不想挨骂！！！！
    “走了走了！”
    奶嬷嬷横着胳膊拦在凤驾前：“太后宣尔入内宫，你敢不遵从？”
    陈娇娇好笑的问无双：“承恩公把沾亲带故的穷亲戚，都安置在裴氏宗族附近连枝，这老妇是不是同了裴家猖狂气，来本宫跟前作威作福？”
    无双摊手：“圣上的口谕人家都不遵守，想来是了。”
    进宝谄媚的说：“圣人言好男不同女斗，即日起，后宫就托付给皇后，一切以您的决策为主。”
    陈娇娇问周女官：“这老妇的言行都记录下来了吗？”
    “回禀殿下，女史都已记录在册。”
    “去办吧。”
    “你们什么意思？”奶嬷嬷怔愣的问。
    她代表的是太后，皇帝都不敢管她，她想干什么？
    “到了命妇院，奶嬷嬷自然通晓其意。”宫正带下属女官按住她，掏出粗布条勒紧她的嘴，以防她再开口骂难听的话。
    陈娇娇嘱咐周女官：“按着规章办，别让人挑出错。”
    “诺！”周女官带着人退下。
    轿辇缓缓抬起，以龟速向外朝的方向走，福宁宫通往外朝的宫道并不长，可那扇通往外朝的宫门，却始终不能靠不近。
    陈娇娇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出神，大群银灰色鸽子从头顶盘旋而过，落在宫墙的琉璃瓦上。
    她和赵元璟都变了，掺杂太多利益的感情不再纯粹，她不知道回到这座宫城是对是错。
    她摸着小腹，叫停凤辇。
    “本宫肚子不舒服，劳烦宝内监代本宫向圣人告个罪。”
    赵元璟满意她的识趣，想给她长脸，她却不能蹬鼻子上脸。
    凤辇停在宫道正中，开宴的炮鼓礼乐忽传至宫墙内。
    进宝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赔着笑说：“都是奴才的错，让奶嬷嬷气着殿下，还错过庆功宴。”
    “你请本宫看的大戏，比庆功宴有意思。”陈娇娇侧头对无双说，“你跟宝内监走一趟。”
    “诺！”
    凤辇往回走的速度明显加快，陈娇娇远远就看到，绿腊孤身等在福宁宫的正门，她忽然觉得奶嬷嬷骂的很对，他们虞家早就落败。
    她姓虞，落魄虞氏的虞。
    从她回到这座牢笼，她就不再是蜀国的大公主——陈娇娇。
    她得重新适应自己的身份。
    “主子午膳想吃什么？”绿腊热的满头汗，快步迎过来问她。
    虞娇娇递帕子给她擦额角的汗，摇着团扇给她打风：“怎么不进去等，这边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有。”
    “奴婢不热。”她想让主子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在。
    “我想吃羊汤面，炙羊羔肉。”
    绿腊抿唇笑道：“奴婢去给您做，奴婢拉的面筋道。”
    裴太后等不到奶嬷嬷回来，派人到福宁宫打听，听说她被宫正司的人带到命妇院，移交内侍省拘押审问。
    皇后在福宁宫烤小羊羔庆祝，认为她骂自己是待宰羔羊，找了理由，罚柔嘉县主到殿外的太阳底下罚站。
    虞月妩和虞月婵为她求情，不但当众挨了训斥和谩骂，还让心志不舒的赵玉蓉，在柔嘉县主头上叠加了一摞粗瓷碗。
    宴会结束，裴太后回到慈安宫大发雷霆。
    “好个贱蹄子，一回来就寻哀家的不痛快！”
    裴太妃道：“谁不知奶嬷嬷是母后的得力心腹，她这般做，不是当众给您难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