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才出去不久，陈安就从营帐内走了出来。
    背影寂寥，神色游离。甚至看都没看站在门口的谢枝二人，失魂落魄地走了。
    “……”
    谢枝望着陈安离去的身影沉思，猝不及防腰窝处又被刀柄顶了两下。
    “进去。”绿衣宫女如是说道。
    谢枝随着那绿衣宫女一齐进了帐内，才刚进，肩上一沉，就被身后的人压着跪了一只腿。
    “娘娘，她要如何处置？”
    婉妃半卧在美人榻上，纤薄的夏衫覆在玲珑有致的曼妙身躯上，一头棕黄的微卷长发铺散在她的身后，配上那张艳绝的脸，就像是一幅美人睡卧图。
    谢枝看了一眼便快速收回目光，婉妃脸上的红疹仍在，并且相比刚才好像蔓延得更厉害了。
    不过这宫女和婉妃好像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你是哪宫的宫人，本宫好似从未见过你？”婉妃浅绿色的眸子不再有方才见陈安时的愁绪，朝谢枝望过来时，眼眸像是一面平静的湖水，能照进人的内心。
    “问你话呢！”绿衣宫女手上使了劲，又恰好压在左肩上，几乎是一瞬间痛感就从左臂袭遍全身。
    “……”谢枝深深吸了口气，暗道这女子真是个暴脾气，连一刻都等不得。“回禀娘娘，奴婢是近些日子才入宫的，之前一直待在掖庭，以奴婢的身份，是不能到各个宫殿去的，平日里自然也是没资格见到娘娘的。”
    “哦，是吗？”婉妃从榻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谢枝面前，见谢枝额上的冷汗，她微微挑眉，目光微移，落到了谢枝有些颤抖的左手，“碧竹，放开她。”
    被唤作碧竹的宫女略有些迟疑，但还是按照婉妃的命令放开了谢枝，“是，娘娘。”
    肩上沉重的手一拿开，谢枝终于能缓口气了。
    不知道这趟下来左手会不会废了……
    谢枝分神想到。注意力才从左臂上移开，骤然一抬眼看见面前放大的脸，纵使脸是美的，但谢枝还是被吓到了，“……！”
    婉妃在谢枝面前蹲下，注意到谢枝略微睁大的双眼，莫名觉得眼前的姑娘有股呆愣愣的劲儿。
    “噗！”婉妃轻笑了一声，少顷才正色道：“你不是皇宫里的宫女吧？”
    “……”谢枝心中一颤。
    她脑中将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遍，没发现哪里有疏漏之处。忽然，她脑中闪过一点，在这时婉妃的手也碰上了她的脸侧，那是易容的皮和她皮肤的贴合处。
    谢枝心脏砰砰砰地狂跳。
    婉妃左手托着脸，右手指尖稍稍划过谢枝的脸侧，后又收了回来，“你的易容术很不错，要不是离得近了，本宫还看不出来呢。”
    婉妃话落，唰的一声，谢枝的脖颈上搭上了一把冰冷的匕首，碧竹厉声低喝，“你接近娘娘有什么目的？”
    “你……”谢枝脖子被浅浅划开一道口子，有些刺痛。但这刺痛反而让她一瞬间脑子清明，她竟忘了，婉妃出身西域，这易容术在塞外不是什么稀奇的招式，婉妃能看出来也是正常。
    “不用担心，你的易容术在我们那儿算是上乘的了，除了我，在这儿应该没人能看出来。”婉妃挥退了碧竹，见碧竹神色担忧，婉妃道：“我猜，这位姑娘的目的应该不在我们这儿，是吧？”
    纵然婉妃如此说，碧竹仍目光紧盯着谢枝，时刻提防着她的动作。
    谢枝轻轻一叹，“我记得我应该没有什么不恰当的举动，娘娘为何会突然怀疑我？”
    婉妃涂着丹蔻的手指在脸侧轻点，她神情平静而又淡漠，“唔，猜的。”
    “嗯？”谢枝一愣。
    婉妃被谢枝的模样逗笑，即使隔着张皮，她也能感觉到眼前这姑娘是实实在在的缺心眼。方笑罢，婉妃才道：“你的礼仪行的和宫中的侍从半分不差，说话也极为谨慎。恰好，不久之前宫中确实招了一批新进的宫女，因此你的理由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不过……”婉妃话锋一转，浅绿色的眸子微眯，“在皇宫当差的宫女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茧子，虽说你说你入宫不久，但你进的是掖庭，掖庭是最下等的宫女太监废妃废后在的地方，做的活计又累又多，就算时间不久，手也不该是这样一副柔嫩的样子。”
    谢枝蜷缩双手，“没想到娘娘竟观察的如此细致……”
    “也不是。”婉妃站起身，边走回榻上，边意味不明地说：“在宫里待久了，就不自觉地养成了这种多看多思的……坏毛病了。”
    谢枝跟着起身，本来旁边的碧竹是要拦的，但被婉妃一个眼神就吓停了。
    “既然娘娘已经发现，那我也只能明说了。”或许婉妃会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婉妃弯身躺卧，闻言，稍扬眉梢，“我可不喜欢麻烦，你还是不说为好。”
    “那若是个交易呢？”谢枝道。
    婉妃倒弄瓷瓶的手顿了一下，“交易的前提是双方能满足对方的需求，你觉得我有什么想要的吗？如今我独受圣宠，荣华富贵全在手中，是最受全天下女子艳羡的女人，我有什么缺的呢……”
    最后那句似是呢喃，婉妃浓密的长睫垂落，原本看着谢枝的颇为兴奋的目光霎时都失了颜色。
    若是婉妃没说后面那些话，谢枝还没有把握，可婉妃那副模样倒是让她坚定了几分心中猜测，“我助娘娘逃离这里。”
    唰——
    谢枝脖上再次架上了那把匕首，这次划得更深一点，谢枝都能感受到自己皮肉被割开的感觉了。
    碧竹眸光狠厉，“大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婉妃面上也沉了下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她从榻上坐直，“这里虽不是皇城，圣上却也还在，御林军和大衍叫得出名的武将都在此，你一小小的弱女子，谈何要带我离开？况且，你又怎么确定我想要的是那个？”
    匕首冰冷冷地贴着自己的脖子，很难受。谢枝想推开匕首，但开刃的那面对的是自己，若自己稍加移动，说不准碧竹一刀就能砍下自己的项上人头。保险起见，谢枝决定还是挨着痛，“猜的。”
    同样的话，回答了婉妃。
    婉妃愣了一下，随之笑道：“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
    “多谢娘娘夸奖。”谢枝极为谦虚，片刻又正色道：“我虽不确定娘娘心中所想，但只要我提出了，我便会履行承诺。”
    谢枝重承诺的模样向谢昭学了十成十，她神色认真：“以我的性命担保。”
    “……”婉妃没说话。
    谢枝身侧的碧竹有些激动，连手上加重了几分都不知道，“娘娘！”
    碧竹是婉妃在宫中救下的小宫女，因为碧竹自小学了点武功，婉妃便留她在身边待着。
    二人在宫中做伴，久而久之便产生了感情，似主仆情谊，却又不止。
    婉妃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主子，所以人人都挤破了头想来婉妃的宫中侍奉，但婉妃却不爱太多人，进宫的这些日子，身边也只有碧竹一人。
    碧竹在婉妃身边待的久了，便知道婉妃是不喜欢皇宫的。她是来自大漠的风，终究要回去的。
    如今有人朝婉妃婶了一把手，无论好坏，碧竹都想替自家娘娘争一把。
    谢枝头往旁边偏了偏，她看出婉妃略有动摇，便继续加了把火，“娘娘也知道，这次围猎是最好的机会，若是过了这次，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出宫呢。”
    婉妃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余光看到了桌上搁着的血红色的小瓷瓶。
    “你想要如何？”
    终于同意了，谢枝默默松了口气，“我想娘娘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