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秋白眼睑颤了颤，闭着眼睛没说话。
    萧晚舟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屋子里变得极其安静。
    萧晚舟突然觉得身下的草席又热又烫，他躺在上面莫名有些煎熬。
    “算了，我还是睡床上罢了，草席不舒服。”
    萧晚舟从地上又爬上了床。
    夜秋白绷紧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
    殊不知，两人身上皆是出了一层汗。
    到了后半夜，萧晚舟依旧没睡着，突然开口：“夜秋白，你脸上的伤疤怎么弄的？”
    屋子里很安静，他也没听到夜秋白的回答，但他知道夜秋白还没睡，只是单纯不想搭理他罢了。
    过了片刻，夜秋白突然问：“萧晚舟，你知道你父王和江东叶家的事情吗？”
    他没有回答萧晚舟的问题，而是又换了一个话题。
    “江东叶家？”萧晚舟沉思了片刻才道：“不太清楚，只听过以前父王提过几次，应该是有交情的。”
    叶家被灭门的时候，他才刚出生，什么都不知情，他对江东叶家没多少了解，只知道他们擅长制造暗器一类的。
    当年先帝几经想要把叶家招到朝廷，但叶家都拒绝了，不想被朝廷所用，也不喜欢朝堂上尔虞我诈。
    他父王向来喜欢和奇能异士做朋友，若是和叶家认识也是正常。
    萧晚舟说完，夜秋白便没声了，萧晚舟知道他又不想说话了，不悦道：“夜秋白，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夜秋白依旧沉默，脑子里浮现出二十年前发生的一幕。
    熊熊烈火吞噬着云鼎山庄，横尸遍野，满目疮痍，一群人在山庄肆意虐杀，他父亲死的时候口吐黑血，中了毒又被砍了数刀，死时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他被他娘紧紧护在怀中，温柔的摸着他的脸颊，含泪的眼眸不舍的看着他，“屿儿，你要好好活着，你是我们叶家唯一的希望。”
    那时的他才四岁，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
    他不懂那群人为何要残害他的家人，要屠他满门。
    他娘为了保护他，死在了那群人的刀下，他们手持大刀，又朝他砍过来，他站在那里没有任何退路，任由大刀向他劈过来。
    但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蒙面人把他捞在怀里，刀刃从他的右脸划过，落下了一道伤口。
    他最后被那蒙面人给救了，云鼎山庄一千八百多人口，他是唯一存活的人。
    那时昏迷的他被蒙面人带走，再醒来时，脑子里一片混沌，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面前有两道人影，一个是救他的蒙面人，一个像是大夫。
    那大夫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活不长。”
    活不长.......
    可他如今已经了活了二四十年，也不算短了。
    他再次醒来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茫然的跑了出来，跑着跑着就迷路了，他独自流浪了好几天，饿了吃野果，渴了喝河水。
    后来他遇到了狼群，在他以为要被吃掉的时候，他遇到了他的师父。
    师父教会他一身武艺，他刻苦练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为叶家报仇。
    为了能查出那群人身份，他进了朝廷，又进了武卫司，武卫司负责稽查、侦讯，能方便他查找凶手的线索。
    市井有传言，武卫司的指挥使向来没有善终的，因为身上的血腥和杀戮太重，每一任指挥使下场都很惨，但他不在乎，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叶家报仇。
    后来他查到了，屠杀他们叶家满门的凶手里有孟渊。
    他可是他父亲的同门师弟......
    这一夜，萧晚舟和夜秋白各怀心事，两人都没睡好。
    天色刚亮，刘大爷和刘大娘便起床忙活，突然有一群人涌入了院子里，为首的男人扛着大刀，满脸横肉，一身的匪气。
    刘大爷和刘大娘看他们来者不善，脸色有些慌乱。
    刘大爷灭掉手里的焊烟，小心翼翼上前：“不知这位爷有何事？”
    屋子里的夜秋白听到动静，骤然睁开眼，从草席上翻身站起来，透过木窗看着院子里。
    萧晚舟也醒了，警惕的看着窗外，院子的男人他认识，是断魂山那窝山贼的大当家，没想到他先行一步找到了这里。
    大当家的一把推倒刘大爷，凶神恶煞道：“老子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两个男人出现在这周围？”
    “两个男人？”刘大爷和刘大娘对视一眼，皆是茫然：“这位爷，我们没看到有两个男人出现这里。”
    若说前天晚上来借宿的是两位“兄妹，”也不是他们要找的两个男人。
    “真没看到？可别对老子撒谎，不然老子砍了你脑袋！”大当家的拿着大刀架在刘大爷的脖子上咄咄逼问。
    刘大爷虽害怕，还是诚恳道：“老朽和那两个男子素未相识，没必要来欺瞒你们搭上自己的老命，老朽真没见过那两人。”
    大当家看他不似说假，便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对身后的喽啰们招手：“兄弟们，进屋搜罗搜罗，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
    他们这些山贼横行霸道惯了，做事心狠手辣，从来不给别人留活路，不管男女老少碰见他们，都要被压榨干净。
    看着那群正要冲进屋子里的山贼，夜秋白神色一凛，从袖口处滑出几枚飞镖捏在手里。
    放哨的小弟突然跑来道：“大当家的，大人方才传话，说若是这里找不到人就赶紧去其他地方找，别耽误了时间。”
    “狗娘养的，真他娘扫兴！”大当家的怒骂一声，但也不敢不听那位大人的吩咐，对那群山贼又招了招手：“兄弟们，撤！”
    乌泱泱的一群人走后，夜秋白和萧晚舟都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夜秋白回眸看向萧晚舟，他身上穿着那套长裙，本是偏柔美的五官更添了女气，精致的眉目仿若泼墨丹青。
    他脸上没有像其他女子那般施涂粉黛，有一股素净出尘的美感。
    萧晚舟见夜秋白打量着他，莫名的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你在看什么？”
    “这裙子挺适合你。”夜秋白不疾不徐的收回了眼神。
    若不是刘大娘阴差阳错买错了衣服，他们也不会轻易躲过这一劫。
    萧晚舟斜他一眼：“你这是在夸我？”
    夜秋白：“你可以这么认为。”
    萧晚舟低头看下身上裙子，突然也没觉得那么别扭了。
    吃过早饭，两人准备离开这里了。
    萧晚舟休息了一天，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夜秋白便不再留在这里耽误时间，怕那群山贼再找过来。
    临走时刘大娘对两人叮嘱：“你们俩路上可要小心了，断魂山那群山贼不知在找什么人，可别伤及到了你们。”
    经过两天的相处，刘大娘看这“兄妹”俩人挺不错的，便好心提醒一番。
    夜秋白点头应下：“我们会注意的，多谢。”
    刘大娘转眸看向萧晚舟，他在屋子里待了两日都没出来，刘大娘这是第一次看清他的真容，暗忖着“小娘子”果真娇美，又对夜秋白不放心的嘱咐：
    “你‘妹妹’生的漂亮，遇到那群山贼了可要及时退避，不然被他们看见了，可要把你‘妹妹’抢了去，那群丧尽天良的东西，没少干这些强抢民女的事情。”
    “‘妹妹？’”萧晚舟脸色凝固，疑惑的看向夜秋白，不明白什么时候成他“妹妹”了。
    夜秋白对他熟视无睹，对刘大娘道：“放心便是，我会照顾好‘家妹。’”
    离开时，他又留给刘大娘一些银子，弥补下方才那群山贼带来的麻烦，毕竟差点因为他们给刘大爷和刘大娘招来祸端。
    “走吧，‘妹妹。’”夜秋白转身离开时拍了拍萧晚舟的肩膀。
    萧晚舟抽了抽嘴角跟上了他的脚步。
    “夜秋白，原来你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萧晚舟走在旁边，悠悠看着夜秋白道。
    从他走时给刘大娘的那些银子来看，他也没平日里那般冷血无情。
    夜秋白默不作声的探着山路。
    萧晚舟已经习惯他这副沉默寡言、爱搭不理的样子，但自己话头多，不让他说话不可能，路上又无聊，那张嘴便没停过，在夜秋白耳边絮絮叨叨：
    “夜秋白，你今年多大了？”
    “夜秋白，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以后生孩子了，你想要女儿还是儿子？”
    夜秋白只专心探着路，把萧晚舟当成空气。
    “夜秋白，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没有。”
    大抵是被问烦了，夜秋白面无表情回了他一声。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萧晚舟凑近，满脸兴趣的看着他。
    夜秋白被问的烦不胜烦：“都不喜欢。”
    “那你是想孤寡一辈子？”
    “那你呢？”
    夜秋白突然回头反问一句，萧晚舟被问的猝不及防，也没想到夜秋白会反过来问他。
    “我......”
    萧晚舟刚出声，夜秋白猛然拽着他躲到了一片灌丛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人来了。”
    萧晚舟不明觉厉，眨眼间便听到了两道声音传过来：
    “萧柏城，别再来你那一套假惺惺的了，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有什么话我们敞开了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孟渊，我们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