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想这事?”
叶城韵忽觉有些好笑,这个重伤快要死的家伙晚上不睡,却还在盯着她,想她到底是不是叶城韵。
不过他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已经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动摇。
叶城韵嘴边添了一丝笑意:“若我真是叶城韵的话,你却因为彻夜思考猝死了,可如何是好?”
“你是吗?”闵御的神情一动。
“我倒是希望我是,这样便不用在外风餐露了。”叶城韵侃侃而道,大拇指朝后指着自己的后背,盯着闵御说道,“你们不是查过了?我背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背上的烧伤呢?”
“什么?”
“你背上的烧伤,是何处来的?”闵御问道。
叶城韵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注意自己身上除了天鸟印记以外的东西,心里稍稍意外了一下,但并没有将意外表现在脸上。
叶城韵沉默了片刻,之后对闵御说道:“我小时候,家里发生了一场火灾,我的双亲在火灾中丧生,直到现在,我的身上也有好几处烧伤,之前的邻居都以为我活不了了。”
叶城韵说完之后,悄然看了一眼闵御。
闵御的脸上并没出现什么狐疑的神情,她觉得他应该是信了。
叶城韵在外生活多年,早已学会了不动声色地隐藏和说谎。但是话说回来,他会如此想要找到的叶城韵,恐怕便是因为他的父亲的缘故,可如果找不到的话,不知道叶城谌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情。
篝火旁散落着被他们吃掉的野味残骸和皮毛,被火光映照着。
叶城韵思考良久,张口问道:“如果要是找不到的话,你会怎么样?”
“我不会怎么样。”闵御说道。
那也就是说,即便她不表露身份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叶城韵下话没有再说什么,双目看着已经熄灭的篝火堆旁,那些零落地散在土壤和落叶之中的野味骨骸:“有没有一个……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会受到伤害的地方呢……”
闵御听闻心中一动,悄然看向叶城韵。
叶城韵看着燃烧着的火堆,自顾自地说着:“那种……不必互食,也能够活下去的世道。”
她曾向一个人许诺……
日后会创造出一个任何人都不会受到伤害的世道。
而那个人,会在座下辅佐她。
不过世事轮转,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白曳。
林间猛地来了一阵汹涌的夜风,已经化为灰烬的篝火堆被猛地扬起,撒向光影朦胧的夜色之中。隐隐约约的雾气萦绕在周遭,闵御眸中一暗。
“至少这里不是。”
此处人迹罕至,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追来的人,对于二人来说应当算是不幸当中的万幸。
叶城韵考虑到那匹马大概已经死了,无法乘坐马车前往下一座城池,步行的话,闵御重伤在身,不便赶路。
现如今他们都没有离开过这片林子,外面是凶是吉难以料定。
两人经过商讨之后,决定暂时在这里栖身,等到闵御身上的伤好了再走,但是闵御知道,叶城韵绝对不会等自己的伤完全好了才离开。
她随时会逃走。
闵御久久凝视着身边熟睡的女人。
墨色双眸荡漾起深邃的光泽,难以洞悉的情愫在他眸中轻轻流转。
但现在无论她是不是叶城韵……他都不想让她逃走了。
-
“还好么?”戟颂向承聂伸出手去。
承聂坐在地上看了戟颂许久,没敢去握戟颂的手,用手撑了一下地,站了起来。
戟颂去不远处捡自己掉在地上的斗笠,戴在头上之后,向四周陌生的景象看去。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道怎样从这阵法之中出去,于是走过去问呆愣在原地的承聂:“你是刚才那女人的手下……还是仇人?我看她好像想杀了你的样子。”
承聂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下:“我算是她的手下,只不过她要用我的性命来为她打开结界。”
“那么说,你也是神术巫道之人。”戟颂道,“你知道如何从这里出去么?”
承聂看戟颂没有要杀了自己的意思,甚至是一副不怎么认识自己的样子,心中稍稍落定,缓和了一下僵硬的神情之后对戟颂说道:“随我来。”
不死之身的记性都差得很,说不定是不记得他了。
戟颂跟在承聂之后走出了这里,周围的景色又恢复成了一副深山老林的景象。
承聂面目阴沉地走在前面,现在他已经带戟颂出来。
从戟颂依旧没有动手的迹象看来,她是不认识他的。
他得小心一点,不能暴露……若她知道,她深爱的长河族大祭司是死于他手,一定会将他大卸八块。
戟颂跟在承聂身后,看着他身上黑色的斗篷,和方才女人身上的如出一辙。
她隐约记得那个女人从前身边带有一个弟子,应该就是这位。但是戟颂并没有要杀掉他泄愤的意思,戟颂心里清楚,她与黑袍女人之间的仇恨只限他们二人之间,与他人无关。
下了山之后,戟颂将自己拴在树上的马解了下来,正当她拉着马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承聂一直在旁边站着,一副胆怯却又若有所思的样子,戟颂眉目一动,问道:“你怎么了?”
“多谢你方才救了我。”承聂道。
“我只是寻仇而已。”戟颂上了马,对承聂说道,“不必客气。”
正当戟颂打算离开的时候,承聂伸手抓住了戟颂手里的缰绳,说道:“此地人烟荒凉,在下能否与阁下一起同行?”
戟颂看了看不远处几乎空无一人的村庄,指了指那村庄说道:“那村里有人,你可以去那里借住。”
“我只是想跟着你。”承聂知道劫肯定不会放任他活下去,跟着戟颂的话,劫多少会有所忌惮。
戟颂思量了一下,说道:“你上来吧。”
-
每日叶城韵都会出去抓一两只野味回来,作为二人的食物。
一日接着一日过去,闵御身上的伤逐渐好了起来,感觉没有那么疼了。
但自他觉得身上的伤没有那么疼了以来,每次叶城韵离开之后,他都会有一种她不会再回来的感觉。他为了让她不要提前离开,隐瞒了自己身上的情况,叶城韵并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好了大半。
但这种她随时会离开的感觉,就是如影随形。
叶城韵带着水和食物走了回来,先前闵御给她的那件外衣已经看不出了原来的样子,上面的图案被脏污掩盖,先前一侧的衣袖被叶城韵撕下了一个布条,现在那个衣袖剩下的部分破破烂烂地在手臂旁晃着,衣裳的边边角角都磨损得起了丝线。
似乎是嫌衣裳的下摆太长,叶城韵将下摆挽起来系了一个结,从一旁的枝叶钻了进来,脸上被枝叶划出了一道细细的红线。
“生火。”叶城韵将手中的野味丢给了闵御,自己筋疲力尽地躺到了地上。
闵御看了看叶城韵疲惫的样子。
她看上去……累极了。
等火点燃之后,躺在地上的叶城韵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时不时地发出几声莫名其妙的笑声,像是梦呓。
闵御将她抓来的野味处理干净之后,放在火上烤。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抓住这些活物的,但既然是自幼丧了双亲,想必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也学了不少的东西,才可以活到现在。
烤熟的肉渐渐发出了香味,叶城韵扇了扇鼻翼,睁开眼睛,看到被烤熟的野味就与脸近在咫尺的地方。
叶城韵抬手拿过在自己脸前晃悠的肉,饥肠辘辘地咬了一口。
“你的伤怎么样了?”叶城韵嚼得满嘴是肉。
闵御眼神有一瞬的犹疑,随后说道:“好些了。”
“那就好。”叶城韵说完之后,将手中的肉三两下便吃完了,然后如先前睡觉一般在地上躺着,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闵御瞧着她的样子,忽地想起她方才在睡梦中的笑声,于是问道:“你方才梦到什么了?”
“美梦。”叶城韵翻了个身,枕着胳膊睡去。
火光跳跃,映照在她满是脏污的脸上,她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也满是尘土和泥污,隐约可见的是泥土掩盖之下无数道细小的划痕。宽大的衣裳,透过衣襟交叠的缝隙,自耳鬓垂下来的细发垂到那对若隐若现的酥胸之上,即使略染尘土,也依旧不减风情。
她动了动,在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项链晃了一下,挂坠从怀中掉了出来。
闵御凝视着叶城韵。
第二日,当闵御醒来之后,叶城韵已经像往常一样采水捕食去了。
看着四下无人的境况,他的心中闪过了一丝她已经离开的感觉,但想到她或许只是暂时离开,闵御又稍稍放下心来。
他如果知道他骗她骗了这么久的话,肯定会愤怒至极的……
但是,他还能等到她回来把真相告诉她吗。
她是不是已经走了……
时间逐渐过去,以往这个时间应当是她回来的时间。
透过枝叶掩映之间的缝隙,闵御朝外面望去,没有看到她回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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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一滑,叶城韵从山上滚了下来,山上的石砺树根将她的衣裳划破,但是没有伤及皮肉。
到手的野味吊着半口气从她的手里跑了出去,跑得异常迅速,叶城韵拽了拽身上的衣裳,想要去追的时候却发现脚上一阵刺痛。
虽然身上这块布已经散发出了某些令人嫌恶的气味,但现如今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她还真不能没有这块遮羞布。
正当叶城韵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的时候,停留在地面上的视线之中走入了几只脚。
“哟!这里有个女人!”为首的山匪说道,摘下腰间的刀,撩了撩叶城韵身上几乎已经形同虚设的衣物。
叶城韵护着胸口,神情戒备地看着周遭,站起身来,脚在起身的时候不断地发出尖锐的刺痛。
叶城韵虽然满身脏污,但是美丽的五官却没有被泥土遮住,为首的匪徒看着叶城韵咽了咽口水,朝着叶城韵走过去。
在他之后,还有一帮弟兄,都在摩拳擦掌,似乎是在等着大哥享用完了之后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