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则死在了凌云峰。
因是戴罪之身，死后自然连一场简陋的丧仪都没有。
乌拉那拉氏精心培养的嫡女、曾经宠冠王府的柔则格格、皇宫里风光一时的柔嫔，死的时候却是这样无声无息。
如同一片逐水飘零的落叶般，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激起。
太后对柔则的行为也是厌弃至极，只觉得她丢了家族的颜面——虽说胤禛顾着皇室的面子，已经事先下令，不许将柔则被赐死的原因传出去。
柔则不声不响的在凌云峰了结了性命，在此之后，太后更是不准任何人再提起有关乌拉那拉柔则的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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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入夜，承乾宫外又响起了许久不曾出现的笛声。
甄嬛听到那久违的声音时，有片刻的恍神。
她回想起上一次，也是在自己小产失意的时候，果郡王的开导与劝解。
“小主，我们要不出去看看吧？”浣碧眼前一亮，小心的提议道。
甄嬛迟疑了一下，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如今在深宫里沉寂，长久的心中郁结，确实很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人说说话。
“莞贵人安好。”夜色掩映下，果郡王看向甄嬛，眼底有什么情绪呼之欲出。
“甄大人已经离京了，娘娘宽心，小王已经探听过你家中人的近况，一切平安。”
“那就好。”甄嬛心中微微一动，“多谢王爷。”
果郡王看着她如今黯然神伤的样子，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若换作是我，定不忍让心仪之人如此伤神，必待她一心一意。”
这不是他第一次私下里向皇兄的嫔妃剖白心意了。
甄嬛深吸了一口气：“谢过王爷的好意，只是你我终究身份有别，在宫里还是谨言慎行的好，我也不愿再遭受任何无妄之灾，更不想因此牵连到族人。更何况，如今我已然心灰意冷，无意于王爷所言。”
果郡王却不肯轻易罢休似的：“小王只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甄嬛有些不安的环顾了一圈四周。
这里地处僻静，鲜少有人路过，唯余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响。
皇宫里不比别处，隔墙有耳，谁也不敢保证，这样的谈话永远不会落到别人的耳朵里。
万一真有那一日，她可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她后退一步，正色道：“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就算为了你我的性命着想，王爷，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甄嬛咬咬牙，敷衍的施了一礼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了，尽管她不得不承认，果郡王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关照，的确让她有些许动容，然而——
嫔妃的一言一行，无不牵连着家族满门，身在紫禁城里，总有太多的不便之处。
哪怕已经与皇上彻底离心，她也不敢轻易冒险，毕竟一朝事发，可是诛连九族的罪名。
这天，沈眉庄来探望刚小产不久的甄嬛。
“皇上本就是个薄情之人，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了。”她见甄嬛郁郁寡欢，对什么都是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忍不住劝说道。
“眉姐姐，有时候我反倒觉得，像庶人乌拉那拉氏那样离宫修行，远离宫里这些是非、远离皇上，清清静静的也好。”甄嬛却突然开口。
沈眉庄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神色一滞。
“嬛儿，修行清苦，只怕并非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否则的话，庶人乌拉那拉氏也不会宁可冒着死罪，也要费尽心思试图回宫了。”
见甄嬛皱眉思忖，沈眉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朝堂上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不管真相如何，现在人人都道皇上从前是顾及着莞贵人腹中龙嗣，才对她的父亲网开一面。嬛儿，你若提出离宫修行，无疑是等于彻底和皇上撕破了脸，到时候万一惹恼了皇上……你现在总还是宫里的小主，如果以废妃之身离宫，只怕你族人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啊。”
甄嬛的神色恹恹，心中的烦闷感更甚了些。
她知道沈眉庄说的或许在理，只是她早已在这囚笼般的紫禁城里呆的厌倦了，不知道自己对于这种生活，还能再撑到几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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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曹琴默正抱着温宜，陪胤禛闲话。
她近来伴驾的机会倒是越发多了。
“皇上，果郡王来了。”苏培盛通传道。
“嗯。”胤禛头也不抬的看着奏折，“叫他进来。”
“臣弟给皇兄请安。”果郡王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曹琴默：“襄嫔娘娘安。”
在先帝的一众皇子中，他与胤禛算得上是相当亲近的，这么多年以来，胤禛时常宣他进宫对弈品画，因此突然接到传他入养心殿的旨意，他丝毫未觉得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十七弟来了，坐吧。”胤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落座。
“这次朕宣你入宫，倒有一件正事。”他若无其事的开口道。
“哦？不知所为何事，臣弟但凭皇兄吩咐。”果郡王好奇地问。
“沛国公的嫡女孟静娴，你还有印象吧？”胤禛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继续道：“她从前遥遥见过你一面，自此便一见倾心，朕和太后当时有意赐婚，可惜你执意拒绝，此事只得作罢。”
果郡王大概已经猜到了胤禛这次叫他前来的目的，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容不由得僵了僵。
“沛国公前段时间又上奏，言辞恳切，说他女儿认定了非你不嫁，这些年也是熬的身子不太好，愿意以侍妾之位入王府，只求朕能恩准。”
说这话的时候，胤禛的目光始终落在果郡王脸上。
“沛国公爱女心切，又是有功的老臣，朕也不忍看他如此。十七弟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身边却一直连个伺候起居的人都没有。孟静娴的门第、资质都算出众，也不算是委屈了你。”
果郡王却下意识地十分抵触，他摇了摇头，开口推拒道：“皇兄恕罪，臣弟对孟姑娘无意，实在不愿耽搁了她。”
曹琴默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在隐隐考量。
柔则临死前口不择言，竟胆敢诬陷皇亲贵胄与天子妃嫔有染，这样的风言风语，她也零星听到过一两句。
只不过很快被皇上和皇后以雷霆手段压了下来。
虽说如此，不过旁人都不知道的是，一开始宫里之所以起了这样的风言风语，其中本就有宜修的授意。
曹琴默的心思何等玲珑剔透，如今见胤禛没过多久就重新提起了给果郡王议亲之事，再加上——
胤禛那些手足兄弟当中，大多死的死、圈禁的圈禁，如今也就数果郡王与他关系亲近些，得以时常出入皇宫。
至于柔则所说的，皇上的亲弟弟究竟觊觎的是哪位妃嫔……
曹琴默心念一动，莫名的想到了当年甄嬛在翊坤宫罚跪时，一脸焦急之色、甚至直接藐视宫规，冒着死罪也要闯入内宫的果郡王。
尽管胤禛那时候并未因为他擅闯内宫而怪罪下来，反而还嘉奖了果郡王救护皇嗣有功，不过现在看来，果郡王当日将甄嬛带离翊坤宫，当真只是为了她腹中的皇嗣么？
曹琴默敛眸，眼底的神情晦暗不明：甘露寺与果郡王的住处清凉台不远，莫非是柔则离宫修行时，意外撞见过什么？
如今看来，那些传言未必只是单纯的无中生有。